徐:我们编辑部的曹满仙不是去了法国吗?她最近打电话来说,她现在在法国,跟瑶族的李高宝、赵富贵都联系上了。她说法国的瑶族的影响比当地其他华人的影响要大得多,他们每年都过几个自己的节日,在当地很有影响。
张:这证明他们还有中国情,他的民族感情很强烈。
徐:他们还是认为他们是中国人,不认为他们是老挝人。我想请您讲讲《瑶族通史》出版的意义。
张:我想我们编写《瑶族通史》的意义有几个方面。第一,就是系统地详细地描述瑶族的历史发展,给他一个比较系统科学的结论。比如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他一路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对此,也是有材料就说,没材料就不说。这部书作为一个文化积累,将来在图书馆、科研机构,可作研究参考。我们做得不够的,将来其他人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前进,进行补充完善。第二,促进对瑶族的认识,对我们国家决策者来说应当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我觉得,特别是解放以来我们国家在民族工作方面,比如在瑶族工作方面失误比较多,主要原因就是没有认识他,认识不到位,认识不够深。那么我们写出这部书,可以给领导看看。我们将来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形成一个简本,做领导的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可以看简本,这可为民族工作决策提供一种参考。第三,促进各民族相互认识。我们国家的民族太多了,必须要有一个相互正确的认识才能加强民族团结,那么有时认识一个民族就是根据相关的文献资料。我搞瑶族研究跑过很多地方,群众里面有许多关于对瑶族错误认识的故事,1980年我到广东肇庆做罗旁山瑶族史调查的时候,那里的干部竟还问我:“瑶族是不是长尾巴呀?”唉呀,把瑶族看成好像是什么动物似的。历史上瑶族就被看成是凶悍的、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其实瑶族非常善于与其他民族沟通的,他们无论到哪里都能学会当地的语言。瑶族的文化夹杂有许多外来文化,它很能吸收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这可以促进民族间的互相了解。在国内如此,在国外、在世界各地也都是这样。
徐:我觉得《瑶族通史》的撰写,是瑶族历史里程碑的一个事情。这个民族在历史上存在这么多年了,从宋代正式形成算起,也是上千年了。这样一个有上千年历史的民族,从来没有自己的比较系统的专史,所以我觉得您们这个工作对瑶族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而且它不仅是瑶族的一个里程碑,也是中化民族文化工程的一个里程碑,如果我们每个民族都有这么一部通史,那么在中华民族文化史上将会是很重要的一个贡献。《壮族通史》对壮族是个里程碑的事情,《瑶族通史》也一样。张老师,您对瑶族研究这么多年了,做了这么深,您最近还出了一本《人类学与瑶族》,我想我们能不能谈一个人类学的话题:瑶族的族群性究竟是什么?
张:我这些年来研究瑶族,力图用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来解读瑶族的历史文化,所以就有了《人类学与瑶族》这本书。这第一表明我在做人类学研究,第二表明我在做瑶族研究,而且我是通过瑶族的研究来进行人类学的研究。通过研究我觉得瑶族是个很有特性的一个民族,他是一个传统的民族,同时他又是一个开放的民族。他是个传统的民族,到现在为止,不管在美国、加拿大、越南、泰国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他都还保持自己的语言、习俗信仰,有一部分是变了,但绝大多数没有变,它还保留着。
徐:最近李高宝的父亲过世了,他是瑶族的大师公,他的经书保留下来了。
张:瑶族的宗教仪式,国外保留甚至比我们还要好,因为他们不受运动的干扰。我们受禁锢太多,不过现在又慢慢恢复了,政府相对比较宽松一点,也不去干涉。这个民族一直都保留着自己的语言,他们的民族认同感是很强的。我作为瑶学会的负责人,所跑过的越南、泰国、美国,不管在哪,瑶胞一见面,都是非常热情的。广西瑶学学会2003年组团去美国,其中有两个人的手续办得慢了一点,晚去了将近半个月。我打电话给美国的一个瑶族负责人赵召山,我说对不起呀,你得分两批来接待我们中国瑶胞啦。他说,不要紧的,都是我们瑶胞嘛。民族认同感强,并且通过互相传递信息来进行沟通。基本上我们年年都去国外一趟,他们也有人回来,反正一见面就是唱歌呀,流泪呀,告别时,更是依依不舍。到泰国也是这样,到美国也是这样,他们都说:“你们要常来看我们呀!”我们也希望他们能回到中国来看一看。国内外瑶胞相互看望,这也成了规矩。不看不行,走亲戚嘛,这是瑶族的传统。他们还保留自己语言,讲瑶话,我们中国瑶胞都用瑶话跟他们交流。但是瑶族又是个很开放的民族。如前面所说,中国的瑶族,每到一个地方,就学会这个地方的话。他们会讲广东话,可以讲客家话,十万大山的瑶族既能讲客家话也能讲广东话,桂北的瑶族会讲官话,云南的瑶族会讲云南话。泰国、老挝的瑶族都是从云南出去的,还能讲云南话。到了老挝,他们学会讲老挝话,到了泰国他们学会了泰语。美国的瑶族都是从老挝过去的,老挝话他们还讲得很好,讲得很流利,到了美国又学会讲英语。
徐:到法国去他们能讲法语。
张:李高宝他不仅懂老挝语、法语,还懂西班牙语,他做生意做到西班牙去了。所以说这个民族又是个很开放的民族。他们在不同的社会形态里,都能适应生存下来。老挝是一个传统的社会,他们能生活下去,泰国是一个半资本主义社会,基本上属于资本主义社会,他也能生存下来,美国是一个资本主义社会国家,瑶族在那里也照样能生存,瑶民照样能成为企业经理。
徐:我也觉得瑶族的生命力特别强。我到法国去考察法国的瑶族,很有感触。在老挝的时候他们是刀耕火种,去法国前到泰国做难民也只不过是一两年,然后再到法国,从刀耕火种的状态进入现代产业中,完全是跨世纪的,不是一般的跨世纪,而是跨时代了,跨社会发展阶段。如李高宝,他已经做到法国空中客车飞机制造机仓里的雷达,最高级的雷达,瑶族文化就是这样一种文化,这样一种生存能力,所以我觉得他生命力特强。
张:是呀,他既要保持自己的特性,但他又根据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生存策略,这个特点其他少数民族也有,在瑶族身上表现更强烈一点。乔健先生那本书叫《漂泊中的永恒》,说得很到位,他既漂泊,不断迁徙,但是这个过程又包括有永恒的东西。
徐:他们的传统文化保留得非常好,到法国可以看到他们自己的民族服饰,他们自己的民族节日,这在当地都已经产生很大影响了,但是他们又能学习这些地方的现代工业文明文化。从瑶族的宗教一直到现在正在做的《瑶族通史》是一个系列,从您这样一个瑶族研究系列历程可以看得出来,您的瑶族研究是站在一个很高的起点之上,您一开始就用人类学的田野方法来进行整合。
张:从1986年1月瑶学会第一次研讨会起,1988年一次,1990年一次,1992年一次,1993年在泰国那一次是国际上的,1996年在桂林开的也是国际会议,在每一次会议上我都强调这一点,从事瑶族研究的人要具有较开阔的视野。一定要把民族学、人类学的方法结合进来。研究瑶族还要研究其他民族,进行比较研究,才能看得更清楚。如果你不是站在一个很高的起点上,具有较开阔的视野,孤立起来研究,那是没有前途的。
徐:我觉得您领导做的瑶族研究,相比某些人做的其他的研究来说,没有哗众取宠的感觉。炒作的东西我觉得不是实事求是的,对学问无益。这个问题谈到这。下面我想请您谈谈您经历中比较重要的一些事情。您做了多年的瑶学会的会长,从哪一年开始做起?
张:瑶学会1984年12月成立,当时叫做瑶族研究会,我是第一常务副会长,会长是黄钰,但具体工作是我做。1988年,在金秀开会的时候就正式当选为会长,一直做到现在,打算今年开会换届。
徐:15年了,您为瑶学会的发展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我想请您给我们大家谈谈您的体验吧。
张:瑶学会成立时的宗旨是:开展瑶族研究,繁荣学术,促进瑶族地区的改革开放、经济与社会发展。第一,促进研究。1984年学会成立,在南宁饭店开第一次研讨会,以后每两年一次研讨会。此外,我们还跟国外的一个国际瑶族研究会联系密切,参与他们组织国际学术研讨会。
徐:您现在还是国际瑶学会的执行副主席?
张:没有换,国际瑶学会1986年在香港开,1988年在湖南郴州开,1990年在法国开,1993年在泰国开,1994年在云南开,1996年在桂林开,1997年在越南开。除了召开这些会议开展研究以外,还把每次会议的文章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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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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