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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农耕生活相关的上古文献还有《诗经·七月》:
七月流火,
八月萑苇,
蚕月条桑,
取彼斧斨。
以伐远扬,
猗彼女桑。
七月鸣鵙,
八月载绩。
……
五月斯螽动股,
六月莎鸡振羽。
七月在野,
八月在宇,
九月在户,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七月》节选)
作为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结,《诗经》不仅是诗歌史和文学史的宝藏,也是社会学和思想史的宝藏。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豳风·七月》的产生年代大约是西周初期,即公刘处豳时期。21这首民歌,不仅描述了一年之中每个月具体的农事,描述了劳动者生动鲜活的思想情感,包括春日里的欢快、秋收的喜悦、酒宴上的欢庆、肃穆的祭祀活动以及对于统治者的抱怨和无奈,还记述了天象与季节农时的关系,是我们见到的最早的描述关于季节与农耕生活的可信文献。但它只是素朴地描写四季物候和农家生活,还没有涉及神道、声律、臭味、政事、颜色等。
再看看《月令》: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皡,其神句芒,其虫麟,其音角,律中大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羶,其祀户,祭先脾。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天子居青阳左个,乘鸾路,驾苍龙,载青旂,衣青衣,服仓玉,食麦与羊,其器疏以达。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大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盛德在木。”天子乃齐(斋)。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还反,赏公、卿、诸侯、大夫于朝。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民。庆赐遂行,毋有不当。乃令大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离不贷,毋失经纪,以初为常。是月也,天子乃以元日祈榖于上帝。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措之于参保介之御间,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藉。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反,执爵于大寝,三公、九卿、诸侯、大夫皆御,命曰劳酒。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王命布农事:命田舍东郊,皆修封疆,审端经、术,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民道,必躬亲之。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是月也,命乐正入学习舞。乃修祭典,命山林川泽,牺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飞鸟,毋麛,毋卵。毋聚大众,毋置城郭。掩骼埋胔。是月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天秧。兵戎不起,不可以从我始。毋变天之道,毋绝地之理,毋乱人之纪。孟春行夏令,则风雨不时,草木蚤落,国时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猋风暴雨总至,藜、莠、蓬、蒿并兴;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久。(节录“孟春之月”)22
比较一下可以发现《月令》、《夏小正》、《豳风·七月》的关系:《七月》是纯粹的农事诗,但已经把天象当作农事的必备元素;《夏小正》比《七月》更系统、细致地描述了天象、气象、季节与农事的关系,还记述历法与祭祀的关系,但没有阴阳五行思想;《月令》则不是简单的纪年纪月纪日,它把一年十二月分春、夏、秋、冬四季,分别对应五行之木、火、金、水,每季又分孟、仲、季三月,每月之下记其星、日、帝、神、虫、音、律、数、味、臭、记、祭。取一年中居中一日为中央土,亦记其星、日、帝、神、虫、音、律、数、味、臭、记、祭。它不完全是历法,而是以十二律为经、五行为纬构成的一种天人模式。23这里,五音、无色、五味、五方、十二律与天地日月、山川草木、鸟兽鱼虫、鬼神祖先、男女老少等交互一体,与季节发生特定的关联,同时对于帝王后妃、文武百官与士农工商的生活与劳作也逐一安排,展示了中国当时社会生活的全景图。很明显,其中五行思想得到十分成熟和充分的表现。冯友兰先生说:在《月令》中,“阴阳五行家以传统的术数为资料,以五行观念为基础,用以解释他们所日常接触到的一些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他们因此虚构了一个架子。在他们的体系里面,这是一个时间的架子,也是一个空间的架子,总起来说,是一个世界图式。”24
以上所述,表明《月令》与《夏小正》、《诗经·七月》之间具有一种思想传承关系,《豳风·七月》可以说是《月令》的最早形态,《夏小正》居中,《月令》在某种意义上则是《豳风·七月》的终结形态,而且成了一种模式,一种上古天人关系的模式。25《月令》作为一种专门之学,除了在历法方面对后世产生很大影响,而且作为一种宇宙观和意识形态,对汉人产生了深刻影响,汉代经学打上了这个模式的深深印记,并且影响了整个中国古代思想。26
为什么在中国上古会形成这样的天人模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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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人文与社会 2012/11/16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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