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宫之临水三夫人神像 叶明生 摄
2000年的中秋节,在叶明生先生的带领下,我在福建莆田的一座古老宫庙前,观看了一场独具地域特征的木偶戏。此次演出的戏剧被称作“过关戏”,是专门为小孩许愿而演出的一类仪式戏剧,据说当地的每一个人在一生中,都会经历这样的活动,实际具有成年礼的意味。当戏剧进行到“过百花桥”的情节时,戏台外等候的孩童会走上戏台,在偶人的带领下,从百花桥上迈过去,由此断除所谓“关煞”的侵害。
过关戏是福建人孩童记忆中不能磨灭的仪式,而那个偶人的名字--临水夫人陈靖姑,也成为我在田野调查中不能磨灭的记忆。事实上,这个刻印在福建人心灵信仰中的临水夫人,是中国民间信仰中最具影响力的女神之一,其神迹遍及我国东南地区的福建、台湾、浙江、江西、湖南、广东等地,并随着海外移民的向外拓展,在东南亚、欧美等地的华人社区广为流播。作为一位以救护产难、催生护幼为神职的女神,临水夫人与中国北方的碧霞元君和源出于莆田的海神妈祖等民间女神,一起彰显出中国传统地域社会对于女性的文化认知。临水夫人的源出地--福建古田临水宫,便成为上千年来这一信仰的渊薮。
临水宫是临水夫人陈靖姑信仰的祖庙。明代天顺间的《大明一统志》载:“顺懿庙,在古田东三十里,唐大历中邑陈氏女,每多灵异,宋封顺懿夫人,今八闽多祀之”.从唐代以来的顺懿庙,到今日独具特色的闽式宫庙,虽然沧海桑田、屡经变迁,但是临水夫人的福泽却绵延久长,特别是古田临水宫作为这一信仰的核心,始终保持着统领各地分灵宫庙的独尊地位。
数以千计的临水分宫成为中华民族向心力的重要呈现之一,不论是与福建隔海峡相望的台湾省,还是福建移民旅居的国外华人世界,临水夫人和她驻跸的临水宫,始终是信仰者最重要的心灵依止。2008年,临水夫人信仰习俗被国务院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古田临水宫也被批准为国家涉台文物重点宫庙。这既是对临水夫人信仰千百年相续传承的充分肯定,也是对其与时俱进、不断地利国利民的积极作用给予的充分肯定。
这些记忆,是我在读叶明生主编的新著《古田临水宫志》时被唤醒的,也由此更深体会到编撰《古田临水宫志》的意义。
严格地说,这部宫志还不完全是一部专志。在这部四十五万字的大部头著作中,详细地展现了来自福建、浙江、江西、广东、台湾、东南亚等地区的临水宫庙近六百座,并对其中实际掌握的宫庙资料,进行了图文并茂的呈现和详细著录。这显然已经超越了单纯为古田临水宫编撰志书的主旨。但是,也正是这种刻意的超越,让这部宫志展现出它本该具有的信仰魅力。宫志的编撰者们广泛搜求各地临水宫庙的资料,用客观的文物遗存和图像记录,将临水夫人信仰的广泛性,以及这一信仰与不同地域文化结构之后的地方性,全面地凸显出来。
作为一个偏居于福建山区、而又流布广泛的信仰形式,临水夫人信仰借助在民间逐渐推广的分灵制度,将信仰的香火遍布各地。数以千计的临水宫,虽然各地名称不一,但都以临水夫人作为主要的信仰承载,而且本庙与各地分庙建立起较为严格的朝奉关系,这正是民间信仰的重要内容。应该说,这部宫志虽然将笔墨分涉到了古田临水宫之外,但却展现出了这种民间形成的信仰制度,这是古田临水宫志所应该、也是必须具备的。
这部宫志也不完全是一部方志。中国的志书渊源甚久,从全面备述地方史地人物并形成规模效应的各地方志,到针对一山、一水、一寺、一庙而独立撰作的专志,都显示出客观、理性的史撰特点。而《古田临水宫志》的编撰,虽然也讲究史实客观、内容丰富,但是正如《凡例》所言“非沿袭纯志书体行文,在一定程度上采用史、论结合形式,融史、志、学术为一体,存史资鉴”,显然让这部宫志已经具有了学术著作的意味。而学术性的超越,即在于超越临水宫庙所涉及的一神、一庙的限制,将神、庙之中饱含的信仰力量充分地挖掘出来,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对于临水夫人信仰的断代考证、祖庙与分灵宫庙的关系等诸多学术问题的探讨,这些探讨显然已超越单纯的历史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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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光明日报》(2011年05月18日 14 版)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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