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苗的大部迁往西南,经过了多次的战斗与转移。《五帝本纪》汉代郑玄注曰:
有苗,九黎之后,颛顼代少昊诛九黎,分流其子孙为三苗国。高辛之衰又复九黎之德,尧兴又诛之,尧未在朝,舜臣又窜之。后禹嗣位,又在洞庭逆合,禹又诛之。
可见经过颛顼、尧、舜、禹的多次征伐,一步步把三苗赶到西南山蛮荒之地。其路线近年苗族学者唐春芳曾有专门研究论文《试论苗族的原始居地》,(注:见《苗侗文坛》(贵州凯里)1995年第4期。)把苗族口碑、习俗资料与古文献对照研究,发现二者相当吻合。
今各地苗族丧礼仪式中均有鬼师所唱《引路歌》,要把亡灵沿古代苗人迁徒路线上溯送回老家。都说苗族老家在东方,有的说是“杨州杨县”,有的说是“黄河入海口那太阳升起的地方。”(注:见《苗侗文坛》(贵州凯里)1995年第4期第16页。)这一带正是古代九黎活动之地,有众多的蚩尤遗迹。蚩尤曾佐少皞,如今曲阜城中有少皞陵,是中国少有的金字塔形高大石墓。九黎部族兵败后被打散,不少人留在当地,逐渐与华夏黄帝族融合,在山东一带的九黎,后来就成了殷商族之鸟图腾,古属东夷。至今苗民叫男子为yil,音夷。这“夷”与“苗”并列,为苗族的族称。九夷中的畎夷,实为崇拜盘瓠龙犬图腾的湘西苗族的一支。古代九夷与九黎不但音近,在民族来源上也有密切关系。后来的“西南夷”之“夷”也与此有一定瓜葛。
留在中原的九黎与东夷其他部族一样,皆逐渐融合到华夏汉族之中了,而更多的则举族西迁又折而往南,在湖北即荆楚地带成为三苗。《韩诗外传》卷三:“当舜之时,有苗不服,其不服者,衡山在南,岷江在北,左洞庭之波,右彭蠡之水。”(《说苑·君道》有类似记录。)后来又从荆楚地区西迁南进,分散在西南边疆云南、贵州、四川的山区乃至东南亚的不少国家之中。
《苗族古歌》最后一部即为《跋山涉水歌》,歌唱苗族人由东方海边为追求美好生活而经过三条大河西迁到贵州的事,充满神话色彩,当时女性在生活中还起重要作用,可见时代比较古老。有的古歌说苗族老家在“浑水河一带”,这“浑水河”苗语为ed fangx eb niel,意为“黄水浑水”,实即黄河。西部方言区苗族(在云贵川毗临地区)把黄河的花纹绣在花衣上,表示不论迁徙到哪里,都不忘老家黄河。湘西苗族妇女绣的花边花带上有“骏马飞渡”图象,叫“埋辽里清”,其意亦为“浑水河”,表示苗族先民,骑马在黄河岸边奔驰。《跋山涉水歌》所唱的三条大河,一条河“河水黄央央”,即为黄河;第二条河“河水白生生”,就是长江;还有一条河“河水清幽幽”,则为南方山青水秀的河流。(注:见《苗侗文坛》(贵州凯里)1995年第4期第19页。)
如今苗族许多地方流传着蚩尤的古老故事。对蚩尤大神充满了敬意和自豪。
西部苗区传说远古苗民居住在黄河边的平原上,蚩尤从小离家出去学艺,刻苦修炼,会用120种医药,成了可以呼风唤雨、起死回生的大神。当时有个垂耳妖婆,捉去了十八寨的老幼苗民。蚩尤设计杀死了妖婆,解救了十八寨苗民。数十年后,苗寨兴旺发达,发展成为八十一寨。蚩尤的九个儿子也长大了,一人管九寨,蚩尤成了八十一寨的大首领。后妖婆之兄黄龙公攻打苗寨,被蚩尤打退,虽多次失败,仍不罢休,又联合赤龙公,在雷王五子的帮助下,才打败了蚩尤。八十一寨苗民,只好放弃平原向太阳落的“鬼方”迁徙,渡过了黄河,长途跋涉,来到豺狼、鬼怪的“鬼方”。苗民吹芦笙、打鼓,把豺狼、鬼怪赶跑,开山种地,在这墨洋大箐居住下来。(注:参见《苗侗文坛》1994年第2期第24—25页,江泽:《九黎、三苗与苗族》。)此外还有《蚩尤智斗饿虎》、《蚩尤传神药》等传说故事,歌颂蚩尤作为苗家英雄远祖对苗族文化的巨大贡献。
各地苗民,对蚩尤都念念不忘,非常崇敬。尽管苗族分布在云贵川湘等三大方言区,语言支系甚多,有7个次方言、18种土语,但各地苗人都把自己的祖先称为“尤公”,在各种不同的方言土语中,“尤公”却惊人地一致。黔东南东部方言中叫老祖宗为“榜香尤”,湘西方言区则称“剖尤”、“九黎蚩尤”,而云贵川西部方言区更直接称“蚩尤”,不少地方有蚩尤庙,对蚩尤的祭祀是隆重的、经常的。湘西、黔东北苗人在祭祀祖先“剖尤”或“九黎蚩尤”时,用竹蔑编成山洞状,糊上纸,巫师坐洞中敲竹筒、摇铃铛,不能击鼓。据说当年剖尤战败退入洞中,击鼓易被敌人发现。黔东南有苗族史诗《榜蚩尤》在民间传唱,歌唱“第一位祖先”——香尤公的故事。人们在歌唱时,或言谈中,听到榜香尤的名字都肃然起敬。(注:参见《苗侗文坛》1994年第2期第24—25页,江泽:《九黎、三苗与苗族》。)
云南马关、武定苗族有“跳月”或“踩花山”的风俗,传说此俗的形成与蚩尤关系密切。当时蚩尤率领苗民抵抗黄帝东进,失败之后,被打散,退入深山,为召集四方苗人前来会聚,蚩尤在山上树起高高的树杆,系上红腰带,令男女年绕花杆欢歌跳舞,吹起芦笙,如此热闹的聚会吸引了众多苗人,于是重整旗鼓,又投入了战斗。此俗后来成为定期的歌舞盛会而流传下来,成为苗族传统节日。(注:参见《苗侗文坛》1994年第2期第25—26页,江泽:《九黎、三苗与苗族》。)
总之,蚩尤作为苗族的“第一祖先”,始终受到各地苗族人民的崇敬与纪念,在苗族人民的生活、习俗及民间文艺中有许多表现。许多古史神话传说,尽管有神话思维的幻想成分,却往往与古代文献资料不谋而合,这充分说明民间习俗、民间文艺是具有较高历史价值的。它可以印证并补充书面文献,这是活动的更生动的历史资料,我们要善于应用它们。
(本文原载《民族文学研究》1998年04期,第10~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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