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消退了,剩笃慕一人……三天君之女,如鸟飞而至,在歌场唱歌,和笃慕成家,传彝族世代。”(注:贵州民族研究所、毕节地区彝文翻译组编《西南彝志选》,第31页,贵州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笃慕在洛尼白娶“沽君尼之女,名尼以味哺”为长房,生子慕雅切、慕雅考;娶“能君伦之女,名伦以味都”为次房,生子慕雅热、慕雅卧;娶“布君蚩之女,名蚩以武吐”为三房,生子慕克克,慕齐齐(慕济济)。这6子分别发展为“武、乍、糯、恒、布、默”6个氏族部落,在云南东川、会泽、昭通一带生存发展。物换星移,“子孙多繁衍,如枝生树干,如水注江河,如星布天空”,各部落的人口不断发展壮大,需要开疆拓土、寻找新的生存空间,从而产生了彝族历史上著名的“六祖分支”。武、乍二祖主要迁徙、发展在云南;布、默二祖向滇东、黔西北迁徙、发展;糯、恒二祖向西北大小凉山地区迁徙。这种集体大规模以血缘家支为核心迁徙的重大历史事件,可以依《指路经》的阴路历程梳理出来;《指路经》阴路的目的地,就是指向这“六祖分支”之地。
云南弥勒《指路经》(注:果吉·宁哈、岭福祥主编《彝文〈指路经〉译集》,第601-608页,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3年版。)的迁徙路线:戟堤昂塌(亡人地、弥勒县境内)、鲁宿呆沓、岌斋呆昂(路南,今石林)、杵泼峨决(澄江)、赫芒莫昂(通海)、宇勒楷昂(江川)、罗卓德勒(阳宗海一带)、罗希菲图(阳宗海与呈贡之间)、谷峨底宿(昆明北郊)、腊尼筛杰(寻甸境内)、莫切来微(会泽境内)、莫切雨尼(东川与鲁甸之间的一条大河)、罗施搭代(鲁甸境内)、毕坨苏额柏(鲁甸与昭通之间的一座大山)、密力雨嗤(昭通市郊葡萄井)、钟寨柯么(昭通东北)、文寨倮么(永善一带)、文沓倮么(川西南境)、独扎寨筛(四川省内一大平原)、木嫩笈节(山名,待考)、执歹克昂(地名:古代祭祀日月神部落居住地)、图坨俄增(地名,疑今两湖一带)、微寨底宿(两湖地区的大平原)。
云南禄劝《指路经》(注:果吉·宁哈、岭福祥主编《彝文〈指路经〉译集》,第609-614页,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3年版。)迁徙路线:景本(亡人地,禄劝境内)、骂拉法块、木新棵、法基甸、和期洛尼本、撒哄本、根施吐、撒麻昭升、洛利以木(地名、山名、渡口名、均在今云南禄劝县内)、俄罗念涛、昂期勺找(地名,均在今云南寻甸县境内)、豆洋纳古、恒吐景自、莫姑通合(地名,均在今云南东川市境内)、莫节帕纳、莫作罗诗道、麻纳涛底、色期更革(地名,均在今云南境内,待考)、唯吐达木、麻奴以赤、细苴罗莫、吐德老乌、唯昂自施、更夺哄索(地名,均在今云南昭通市境内)、多莫本安(地名,待考)、珠曲枯(地名,待考)、子额范(山岩名,待考)。
一山一水,一河一川,漫漫灵魂回归路,夹杂着许多真实可考或待考的山名、地名、河流湖泊名,折射出彝族祖先迁徙、奋斗、开拓的历史。从现在收集、整理、翻译的《指路经》来看,因为各家支的迁徙路线和发展地区不一样,因此,每一部《指路经》都展现一个家支生动的迁徙史。起点不同,来路不同,但从四面八方都汇聚到云南昭通、会泽一带地区,乃至彝族祖先更远的祖居地。把各家支的《指路经》集中起来,就构成了一部古代彝族迁徙发展的路线图:四散播迁,艰难发展,魂归故卫,飘飘而来,这是一条搅乱了时空的生命线,此时,寻找历史的真相反显得不重要,而一种复杂的情感和固执的信念却在彝族人的生命世界里深深扎根。
不同地区的《指路经》,因为不同的地域和现实处境而呈现不同的“往事回忆”。回归祖灵,是以“回首往事”的方式进行文化认同,确认自己处在一个强大而悠久的历史空间和族群文化的链条之中。拥有一些作为集体的历史记忆,无论自己身在何处,是这一传统中的一分子,就排除了“魂归何处”的担忧和顾虑,凭借这一突出而深远的文化传统与民族历史的明确指认方式,彝族人获得所需要的自信心和凝聚力。枝叶早已伸展开去,覆盖四面八方,《指路经》把他们指到同根同源之处,不仅获得了互相认同的基础,而且仿佛找到了力量的来源,保持与祖先精神相通相连的本原性。回溯本原,人们并不一定真的是准确地返本复初,沿着来路回头寻找到自己的家支中描述的祖先,而且真正的迁徙历史和路线经历,我们现在已难以确切考证,“祖界”的确切位置,也由于各家支后来的生活习惯、生产方式、语言习惯以及同周边民族的融合而呈现出不同的描述,但这种“历史记忆”早巳深深烙印到人们的意识中,云南、贵州、四川、广西的彝族,无论丧葬仪式、祭祀送灵如何变化,乃至某些地区甚至在葬俗上已经改革和可能已经屈从了流行风尚和世俗习惯,而作为“典型文献”的《指路经》,一直是彝族“人死归祖”的思想指归,彝族共同体内的认同基础和凝聚彝族的族群认同意识。历史记忆不仅是缅怀祖先的功绩和叙说苦难,同时也是昭示后辈“血浓于水”。每一个灵魂都不能完全代表一个家支的迁徙,但把成千上万的灵魂的阴路历程汇聚一起,无疑就是一幅民族浩浩荡荡的迁徙史。
二、作为彝族民俗文化的《指路经》
从民俗文化学的视角来看,《指路经》演绎彝族迁徙的历史轨迹、强化族群认同意识,同时,“种种原始宗教仪式及风土人情,《指路经》中俯拾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指路经》称得上是彝族的风俗篇,是研究彝族文化制度的重要资料。”(注:马学良:《彝文〈指路经〉译集·序言》,载果吉·宁哈、岭福祥主编《彝文〈指路经〉译集》,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3年版。)
法祖敬宗的宗教意识 彝族传统文化的信仰意识中,祖先崇拜观念产生在母系氏族社会的外婚制向父系氏族社会对偶婚制的过渡时期,在彝族所有神鬼灵魂的崇拜中,祖先崇拜与人们的日常生活联系最为紧密,吉凶祸福、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起房盖屋、分支合族、迁徙安寨、年节庆贺等,都要祷告祖先,祈求祖先神的护佑。祭祀祖先神要做“玛都”(竹灵)来庇护子孙昌盛,家族兴旺发达。《祭祖歌》“年年祭祖灵,祖灵保儿孙清吉,保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注:《祭祖歌》载《云南彝族歌谣集成》,云南民间文学集成编辑办公室编,第165-166页,云南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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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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