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黄的例子出发,由“歌手”到“群落”的两极递进层次可以分为如下三个阶段:
A,歌手-歌班-村寨-洞款(乡县)
如前所说,歌手是个别性存在。在小黄,只要会唱,就是歌手;从小到大,终身唱歌,终身都是歌手。歌班,“嘎高”(gal gaoh),也可叫作歌队,是歌手之上的第一层组合。其按性别、年龄和邻里划分,并通过在家学歌和出外对唱等活动结成内部伙伴与社会交往的对应关系,实在是侗歌组织中最关键的部分。小黄目前五百多户、二千八百多人中有将近四十个歌班。它们既各自活动,又交互往来,或自唱,或对歌,或比赛,形成了一个“以歌为媒”的村寨共同体。这个村寨共同体的根基是相同的血缘、相近的地缘和相和的歌缘。
村寨之外,便是传统时期的(二千九)“洞款”和隶属现代行政以后的(高增)乡、(从江)县[1]。在后一层次的范围内,小黄成为独立完整的交往单位。小黄的歌被称为“嘎小黄”,与“嘎高增”、“嘎占里”和“嘎龙图”等形成互补和呼应。小黄的歌班可以在村里接待宾客,也可外出对歌,以“拦路-开路”、“踩歌堂”和“哆耶”等方式参与村寨之间的“维顶”、“维嘿”(“吃相思”、“村寨联盟”)活动,形成一个范围更大的“歌缘交往圈”。
近年来,在政府行为的逐步增强的影响下,“小黄侗歌”被卷入了以乡、县为单位的各种“节日”、“歌赛”活动之中,参与了地区行政式的强化和认同。在这类活动当中,1999年11月的“椪柑节”堪称典型。当时,小黄三村选派歌手参加了县里数百人规模的侗歌大合唱。在此之前,从江县还组织过“侗族大歌队”到省城贵阳参加了各族联欢式的“民族表演”(参见从江县文化广播电视局编印:《从江县侗族大歌队赴省参加“8. 28”活动简况》,1998年9月3日。)
B,北部-南部-侗族族群
“以歌交往”总有一定的范围。其要受到语言和交通等方面的限制。现今主要分布于黔、桂、湘、鄂几省区的二百五十多万侗族群众,根据当代学者的调查分类,在语言和歌俗特征上,以今黔东南锦屏县南端为界,分为南北两大地区。彼此之间语言、习俗均有差异,有的甚至不能通话。“北部侗族”以天柱、锦屏为代表,分布在清水江、沅江流域(长江水系),特点是汉化程度较高、语音趋于简化,歌唱方面只有单声没有多声,并且逐渐习惯用汉语演唱……。“南部侗族”以今黎(平)、从(江)、榕(江)三县为代表,包括了广西三江、龙胜等较大的范围,主要分布在都柳江流域(珠江水系)。根据一些学者的分析,由于受汉化的影响较低,“南部侗族”保持了较为完好的自身传统,因此不仅语言纯正,声调丰富(具有音乐美感),同时在“侗歌”习俗上既有多声演唱的“嘎老”、又有器乐伴奏的“嘎比巴”、“嘎牛腿”,还有规模盛大的“拦路”、“哆耶”和“祭萨岁”时的“踩歌堂”……[2](P7)。另外的学者联系历史上楚、越文化的相互影响进行论述,认为南北侗族的差异早在古代就已出现,原因之一在于北部侗族受“外来的”楚文化影响较大,南部侗族则保存“母体的”越文化传统多;这样的区别导致了北部地区侗族歌谣里“大歌”、“耶歌”和“牛腿琴歌”等类型的失落[3](P45-55)。
不论形成区别的原因如何,南北两大地区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侗族族群在歌唱方面的区域交往,从而形成按地域划分的“歌俗圈”。这一点在“南部侗族”内部也有体现。榕江的侗族音乐家张勇认为,若以“嘎老”为判断标志的话,南部侗歌还可以分为三个片区或“板块”。小黄所在的从江属于保存“嘎老”最为典型的第二片区。此片区可以称为传统侗歌的代表②。在小黄考察的时候,来自广西三江的朋友也提到过当地与小黄在对歌方面的差别。更进一步看,小黄在传统上所属的“二千九”与其毗邻的“六洞”、“九洞”和“千七”、“千五”等其他“洞款”又有不同③。
不过,即便有着这样那样的边界,各“圈”之间往往也是复杂多重的交叉叠置,而并非不可沟通式的泾渭分明。展开来看,进入20世纪后以民族整体为对象的“侗族认同”,更使得原有的交叉重叠得到了全面深入的重新整合和主动建构。整合、建构的结果之一,便是“侗歌”之名的问世及其指涉对象间的相互融合:无论北部南部、无论贵州广西、也无论单声多声,在统一的“侗歌”名下都取得了族群文化上的共同属性。于是不但各地之间加强了跨乡、跨县乃至跨省往来,组织形式上成立了“全国性”的侗族文学学会,宣传方面出版了以“侗族文学”和“侗族音乐”命名的研究专著,活动上举办了多省区联合的“侗族文艺汇演”;同时交流往来的结果还促进了族群内部的重新“趋同”。
据最新的侗乡网页介绍,在南部侗歌的影响推动下,原被认为传统特色不足的北部地区最近也出现了通过开办“业余艺校”,力图恢复侗歌传统的尝试。其中也不排除向南部侗歌靠拢和竞争的意味。(参见“侗人快讯”第46期,2000年11月11日。“侗人快讯”是采用个人邮件形式编辑发送的侗族“网刊”,地址是:homedeng@163. net. 另可参见陆景川、傅安辉:《锦屏九寨侗族文化艺校引起中外关注》,《黔东南日报》10月21日,《凯里晚报》10月23日。)当地人士认为,该业余艺校的成立,“标志着我国侗族地区北部方言区的文化艺术教育开始走上正轨”。(另一个网上“侗族工作室”从全称判断的角度对侗歌进行热情宣传,参见“侗乡工作室”,http: //go. 163. com/~nation/indexa. htm,2000年4月4日。)
在漫长的岁月中,侗族群众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了绚丽多彩、浩若烟海的文学艺术。动人心弦的诗歌相引人入胜的传说故事遍及侗寨。在民间,不仅男子好吟咏,而且女子亦能歌。能歌善唱的人受到称赞,歌师更为人所钦佩和敬仰,老年人教歌,年轻人唱歌,年幼的学歌,是侗族社会的传统风尚。侗族地区被誉为“诗的家乡、歌的海洋”。其中最著名的为侗乡大歌。
其中使用的相关语词有“侗乡”、“侗寨”、“侗族地区”和“侗族群众”、“侗族社会”等。从外部视角来看,这些词语的“族群整合”作用是十分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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