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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民俗书写:民族生活的“描述”和社会文化的“解析”
如果说研究者从田野调查中获得的是“客位”的民族志,口头文本则提供了一种“主位”的民族志。口头文本对民族生活和社会文化实现着“言说”,首先,把民俗生活的渊源延伸到民族历史之中,使现实生活“历史化”,这样,民俗生活就进入了口头文本。口头文本经常对五彩缤纷的现实生活和社会文化其进行着解释,这种解释被整个民族认同,也在一个民族中不断地流传。其次,口头文本中涉及的内容常常和一个民族的生活关系最为紧密,也就是说是起码在他们看来是比较重要的。正如武文先生所说:“在民间传说中,如果说历史传说是一个民族发展的镜子,由此可以看到这个民族生活的历史的话,那么山川风物及民俗传说则是一个民族在自己生活的土地上展开的一朵精神之花”[25]一个民族的山川风物和民俗生活进入了口头文本之中,成了族群内部的成员了解“自我”的“文化代码”,同时,还实现了“解析”社会文化,建构自己的“文化空间”的功能。
山川风物、江河流水、花草鸟兽……构成一个民族的基本生存环境,对其环境的“书写”便是口头文本的一个重要特色。在人类社会的童年时期,用本能的想象解释自然是思维活动的主要形式,把经过简单思维加工的民俗生活置入口头文本,接着在一个民族内部流传,使人们形成一种“恒定”的认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人们对自然环境的认识仍然沿用口头文本的“阐释”,自然界的地理特征、动物和植物等都成了一个民族口头文本“表述”的内容。在裕固族民间故事中,有许多关于山川风物传说,对山川风物的来历进行了“分析”。尽管这种“分析”带有一定的想象色彩,但它可以让人了解裕固族所在地区的地理环境和自然特征。在口头文本中对自然风物的“解析”,一是近乎“神话”的想象,二是把山川风物和民族历史联系起来。在《北山与南山的传说》中用“寓言”的形式“阐释”北山(在甘肃肃南县境内)比南山(指祁连山)矮的原因;[26]《瀚海明珠》为“东海子”和“西海子”两个湖泊的来历作了想象性的“考证”;[27]《夏日巴颜的传说》 “解析”大孤山(在甘肃肃南县境内)的来历。[28]此外,还有《富贵泉的传说》等都用想象来实现对山川风物的“解说”。[29]一个民族的山川风物总是与民族历史、宗教信仰联系在一起的,这一点也反映在裕固族民间故事之中。《三墩的来历》中把三个土墩与民族关系结合起来,成了民族关系的“见证物”; [30]《陀螺王与骆驼城》把现实地方与民族历史结合起来;《黄鞑子峡》中把地方命名追溯到历史时期和并且和民族战争联系在一起;[31]《红湾寺的由来》中对裕固族宗教文化的“中心”的转移进行描述[32]……在裕固族民间故事中,还有一类故事对动植物的特征进行了“解释”,《格格首纹》把鸟和裕固族姑娘联系起来,[33]《爱吃糊锅饭的采买里》讲述沙枣树皮的颜色是采买里的鲜血染红的。[34]这些出现在民间故事中的山川风貌、动物植物像一幅又一幅的美丽图画,展示了裕固族的乡土特色和民族风情。
人们往往在“书面文本”中寻找民族志材料和地域文化特色,殊不知在一个民族的口头文本之中潜藏着更加丰富的社会文化与民俗风情,这进而提醒人们“活态”的口头文本具有重要的价值。由衣食住行、婚丧嫁娶、节日时令、聚落传统等构成的“文化代码”是一个民族的“民俗表征”,这些“文化代码”不仅为人们提供了鲜活的民俗志材料,还使人们发现蕴涵于其中的是深层的民族精神。裕固族民间故事犹如一本民俗文化的“百科全书”,描述了绚丽多彩的民族风情和形式多样的民俗生活。裕固族婚俗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在婚礼上有这样几个独特的仪式:戴头面、射箭和“尧达曲珠尔”。这些仪式都可以在裕固族民间故事中找到“来源”。裕固族婚俗中的戴头面仪式由两位少妇主持,为新娘改变发式,戴上用银牌、玉石、珊瑚、玛瑙、海贝等编制成的头面,接着,舅父或歌手们唱起“戴头面歌”。这种婚俗仪式出现在《女英雄萨尔玛珂》中,并且指出戴头面仪式来自裕固族女英雄萨尔玛珂的故事,是人们对这位女英雄的纪念。[35]在裕固族婚礼中,新郎要向新娘连射三支无镞箭,象征新郎新娘相亲相爱,白头到老。这一婚俗出现在裕固族民间故事《火种》之中,叙述了一对新婚夫妇,丈夫去狩猎,妻子借火种遭到三头妖吸她的血,丈夫回来后用三支箭射落妖精的三个头。[36]从此,裕固族人为了防止妖精再来,也为了纪念那位驱逐妖魔的英雄,举行婚礼时便兴起这个仪式。“尧达曲珠尔”是一个煮熟带肉的羊小腿,一边蘸了酥油,一边用白色的羊毛缠住,新娘向新郎赠送羊小腿仪式,把酥油涂在新郎额头上,把羊小腿挂在他的腰带上。在裕固族民间故事《阿木兰汗的传说》中把“尧达曲珠尔”仪式叙说成为阿木兰汗和铁木尔汗两个部落进行斗智的结果。[37]同样,裕固族的丧葬习俗也在相应的裕固族民间故事中有着对其的“阐释”,诸如《四十九天的来历》等[38]。在一个民族的民俗生活中,居所是也是一个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裕固族民间故事中显示了居所文化。《裕固人与十二生肖的传说》中把十二生肖和裕固族人的居所——帐篷联系起来,撑帐篷用的杆子数目为十二;[39]在《关于月亮的传说》中指出在裕固族家家户户的大门顶上,中间是一个圆月,两边是两个半月牙形的标志。[40]在裕固族民间故事中,蕴藏着大量的民俗现象,进行着详细民俗志的“书写”。这些故事在企图向人们“阐释”和“解析”民俗现象的同时,却给人们展示了裕固族丰富的民俗生活。倘若考察者以并非是本民族出身的“他者”的身份出现,通过对大量裕固族民间故事的考察,显然会得到重要的民俗志材料。
人们过去只注重民间口头文本的艺术特色和传播方式,然而,在人类学和民俗学的视野下,口头文本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在一个民族中间流传的口头文本,折射出一个民族对民族历史的想象和族源流变的探秘,与此同时,它还犹如一块民族文化的“活化石”,不时地见证一个民族的历史,唤起他们的族群记忆。更为重要的是,在民间口头文本中展示着一个民族的民族风情和民俗文化,为人们提供了丰富的民族志和民俗志材料,口头文本成了一把打开一个民族的历史、宗教和文化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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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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