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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建立和諧的人際關係
民間文學田野調查實施策略當中相當重要的一點，是它必定要建立在和諧的人際關係上。如果田野調查不能建立在和諧的人際關係上，採錄民間文學的意義就會大打折扣。
有一次，我們訪問四個雲林縣東勢鄉很會唱歌的老太太(丁刺，八十三歲;林吳也，八十一歲;黃丁甘，七十九歲;張林貨，七十八歲)，丁刺很嚴肅;林吳也很跩，讓她等太久，她就要走;黃丁甘為了這個採訪特別去洗髮，穿金戴銀的，脖子上掛了一面很大的金牌;張林貨很樸實、很害羞一直低著頭。過程中發生了一件事情，林吳也在唱〈駛犁仔歌〉(民間小戲中經常有的，為男女對唱、互相調侃的情歌)，唱到了一半，就在進入高潮時，黃丁甘突然站起來阻止。但林吳也堅持要唱，黃丁甘堅決反對，兩人就這樣槓上。採錄民間文學就是要透過她們的回憶，讓我們得知更多民間文學的素材，知道更多民間文學自然存在的畫面，讓我們更清楚的知道民間文學的功用與價值，不是來引起她們之間的糾紛的，今天如果她們在這裡鬧得不愉快，你想我們這一趟的行程會很快樂嗎?能感受到民間文學的功能與價值嗎?偏偏現在兩個老太太槓上了，我們不能不想辦法去化解。但怎麼去化解?一個愛唱，一個又偏偏不要她唱，我勢必要做一個選擇。我其實很想聽，但黃丁甘一直瞪著我，並且雙手不斷閃動著她的金牌，這時我發現金牌上有佛祖神像，在她的信仰裡這種歌並不適合唱，我於是立刻放棄原本的想法，那就下次有機會再唱吧!但我心裡一直在想，哪有歌是錄一半的?無論如何得把它唱完，但是眼前不行，為了維持現場和諧的人際關係就是不行，所以只好委屈林吳也了。林吳也面對這種仲裁的結果，很生氣的把眼睛閉起來，往沙發一靠、肩膀一滑，就好像在那裡睡覺一樣，不理人了;黃丁甘則是理直氣壯，誰叫佛祖在場。
於是我只好緩和現場氣氛，要她們改講謎猜，但其實我是個有鍥而不捨的精神、追根究底的習慣的人，所以輪到黃丁甘時，我就暗示她，問她有沒有關於「廁所」的謎語，她說她了解我的意思，在講完一個謎語後，就進廁所裡去了。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居然知道她如果帶著她的佛祖到廁所去，我們現場不就可以開始錄音了嗎?叫醒林吳也，希望她小聲的、快速的把後半段歌謠唱完，但這種活潑、奔放、熱情、露骨、俚俗的歌謠怎麼能唱得小聲呢?反而是越唱越大聲。當她唱完最後一句的時候，廁所的門被狠狠地撞開，大家都往廁所的方向看，只見黃丁甘手指著林吳也，大聲的說：「妳這樣唱不對!我唱一次給大家聽。」然後回到座位上，唱了另一種版本、更加俚俗的〈駛犁仔歌〉「黃葷之歌」;仔細一看，金牌不見了，佛祖不在了。這位七十九歲的老太太的權變之道，真是何等機靈啊!由於佛祖在場是我們此刻歌謠採錄的絆腳石，因此我只是期待她能帶著佛祖進廁所迴避一下，沒想到她還能夠卸下自己的堅持，收起佛祖，再度回到現場，並且把歡樂帶回來。我們事後檢討採錄成果，有一個同學忍不住說：「老師，最重要的還是……黃丁甘事件。」所以如果你有機會去做民間文學田野調查的話，你一定要有良好的人際關係。你越注重採錄現場的和諧的人際關係，你的民間文學採錄工作就會做得越愉快，至於成果呢?成果在各方面，成果可以在採錄的東西本身，成果也可以在採錄的過程當中。
總的來說，你一定要有鍥而不捨的精神，你一定要有追根究底的習慣，你要做一種有效的田野作業，你最好也能隨時顧及一種和諧的人際關係。若這幾個面向注意到了，我相信民間文學田野調查要實施起來就不困難，而且你會發現，掌握若干的技巧之後，成果應該會有出乎你意料之外的收穫才對。
(陳嘉雀∕記錄整理)
參考書目：
1. 陳益源《王翠翹故事研究》，台北：里仁書局，2001年12月。
2. 陳益源《民間文化圖像──台灣民間文學論集》，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2001年12月。
3. 陳益源《台灣民間文學採錄》，台北：里仁書局，2004年12月三版。
4. 陳益源〈《雲林縣民間文學集》的編纂及其價值〉，國立雲林科技大學「第一屆雲林研究學術研討會」論文，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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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台湾东华大学民间文学研究所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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