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中国民俗学会最新公告: ·UNESCO ‖ 今天,我们庆祝首个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日   ·第三届民俗学、民间文学全国高校骨干教师高级研修班在内蒙古大学成功举办   ·第三届民俗学民间文学全国高校骨干教师高级研修班在内蒙古大学开班  
   研究论文
   专著题录
   田野报告
   访谈·笔谈·座谈
   学者评介
   书评文萃
   译著译文
   民俗影像
   平行学科
   民俗学刊物
《民俗研究》
《民族艺术》
《民间文化论坛》
《民族文学研究》
《文化遗产》
《中国民俗文摘》
《中原文化研究》
《艺术与民俗》
《遗产》
   民俗学论文要目索引
   研究综述

访谈·笔谈·座谈

首页民俗学文库访谈·笔谈·座谈

[张原 徐杰舜]从摇滚乐到人类学
——中央民族大学张原博士生访谈录
  作者:张原 徐杰舜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09-06-05 | 点击数:12861
 
徐杰舜:那不是有点像我们现在说的“恶搞”吗?
张原:对,朋克音乐就是我们说的一种“恶搞”,不过我认为他们是在严肃地“恶搞”。后来摇滚音乐还有变化,就是电子音乐。我们现在谈到电子音乐会想到电子舞曲,但是这是有点不一样的,电子音乐有很多实验性的音乐类型。它其实也是对当代生活的电子化的反讽或再创造。我们说声音有“天籁之音”,也指自然而然地从乐器里面发出来的声音,但是电子音乐完全不是,完全就是靠数字,靠电脑设施制造出来的。它的音色,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而且节奏似乎也很单一呆板,但是,它在这种单一的节奏之下,能够把人的一些微妙情绪表达出来。其实反过来,从音乐的发展变化也可以看到现代社会发展变化的特点。还有一种音乐,也成为了一种潮流,叫做world music,他们怎么搞?他们就像人类学家一样,比如说从工业社会返回去,找到像侗族大歌这样的或者找到非洲的某一个部落的民间音乐,把这些音乐与电子音乐掺杂在一起,这样就把我们现代社会认为来自“他者”的音乐和这种最具时代感的音乐结合在一起。这种音乐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中国现在也有不少人在做这种音乐。有的world music直接就是把某个非洲部落的音乐拿来,按着他们所谓的“原生态”来唱,偶尔也会加一点电子乐器和效果器的铺垫。这种潮流实际上也是对现代社会的一种反感,用人类学的话来说,就是要在他者里面找到对自己的反思。
徐杰舜:我想让你再谈谈,为什么摇滚要出自于地下?你刚才谈了一点,就是经济上得不到支持,媒体也不予曝光,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或者其他原因吗?
张原:其实关于摇滚这种形式,我这里讲得有点“文化决定论”,这种音乐就是来自于民间,一旦离开这个土壤以后,它就必然会死掉。在摇滚音乐史上已经发生了很多这样的事情。真正坚持摇滚精神的音乐人,他成了大牌明星以后,最后的下场就是死亡。要么自杀,要么吸毒而死。因为摇滚音乐真正的内涵,是一种草根的东西,他们只能是一种草根的英雄,和那些被制造和炒作出来的那种偶像,那种被金钱堆出来的“娱乐英雄”是两种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这种人是不能成为大牌明星的,一旦成为大牌明星,一方面失去了创作的土壤,另方面也失去了他生存的文化土壤,这样他的音乐也好,他的这个人也好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倒不是绝望,而是事实确实如此。我喜欢的很多摇滚明星,被很多人追捧之后,一下子成为世界明星,最后都死了,就是毁灭,从灵魂到肉体的毁灭。我认为今天我们还要认真区分的是,有一种“伪摇滚”。就是那些资本家或者说发行商觉得摇滚还是有一些市场的,他们会推出一些伪的摇滚明星,那个不是来自于民间草根的。这些人他们就会活得很好,但是真正喜欢摇滚音乐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这些人玩的是摇滚乐。而且我刚才说的那些草根的人,一旦翻身以后成为了大牌,他会活得很苦,没有人再关心你的音乐了,人们只想看到你的丑闻。比如大家都熟悉的杰克逊,他这样苦那是因为现在媒体都在围剿他。但事实上他也不完全是草根的音乐,因为后面有商业的东西在推他,推得太厉害了。一开始,他是来自于黑人家庭,而且是五个孩子里面最小的一个,他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差,所以他的音乐最开始是草根音乐。突然之间,资本家发现了他,就把他推出,不断地推,直到成为一个世界级的大明星,你看他现在有多少资产,又有多大的麻烦,所以他完全不是草根的。还有就是搞摇滚乐的这里面会有一群人在反明星制,他们一定要反这个明星制,他觉得明星或者偶像都是虚假的——那是一种商业的东西,与艺术无关,一种意识形态的控制的,霸权的东西,摇滚乐人必须有这样的觉悟将它铲除,那么会有这样的人以自己的生命去实践。我最喜欢的一个乐队叫Nirvana,中文叫涅槃,一支美国的乐队,非常有名,它的主唱在1994年就自杀了,因为一下子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了一个大的明星以后,有如此多的人关心你的生活,却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你的音乐,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但是他以他的自杀告诉你,摇滚音乐人一定要和明星制对立起来。因为他的音乐一开始就是在讥讽那些假偶像,这种商业化的音乐生产,结果唱着、唱着自己就变成那种人了,也融到了这种制度中。因为有商业的推动,他就会变成那样的人,所以自己就会痛苦,他最后就会选择自杀。但是这样一个人,我认为他很勇敢,也很真实,目前为止我一直认为他就是一个真正的摇滚英雄。
徐杰舜:像你所说的这些看法,好像没怎么看见有人在说?
张原:不,有些乐评文章会写这些事情。摇滚音乐会形成一个小的团体,会形成一种亚文化。你在主流报刊上肯定看不到这种东西,但是我们喜欢摇滚音乐的人会形成一个小圈子,也会出一些刊物,不一定是地下的,有些刊物的名字也很好玩,比如有的叫《流行音乐》,其实里面全部讲的是摇滚乐的事情,这种刊物还是比较多的。还有网络上的文章,以及各种乐评人。有些乐评人在电台会有固定的节目。他们不会是很商业的,比如收红包然后告诉你这首歌很好,他完全是介绍一些真正的摇滚音乐,甚至可以是一些老歌或地下乐队的新作,他会真实地告诉你这首歌的背景,这个乐队是怎么回事,这个音乐有什么东西。这些乐评人也是有变化的,我们会和这样的乐评人达成共识。关于摇滚的介绍还是很多,因为它已经成为一种亚文化了。
徐杰舜:那实际上在你进入博士阶段之前,你的生命史分两条线,一条线是摇滚的,一条线是学习。
张原:对,但是我觉得这两条线都是一样的,都是要有激情。玩摇滚你也是要有激情在里面。我也同样认为,学人类学也肯定是要有激情在里面;没有激情,我认为人类学肯定学不好。
徐杰舜:你说的这点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虽然到现在也没学好人类学,但是我对它有激情,愿意为它付出,所以会在有人反对的情况下,仍坚持把我们的学报办成一个人类学的重要园地。
张原:老师如果年轻点,肯定也会成为一个“摇滚英雄”的。因为你和玩摇滚乐的人境遇是一样的,而且精神也是一样的,也是要付出很多的东西,会受到很多的非议,但是因为出于一种激情和一种爱好,然后你会一直坚持做下去。
徐杰舜: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人类学的一个传道士,因为我不是科班出身,我们那个时代,人类学已经被打成非法,没有生存的权利了,连费老都只能在民族学里讲民族识别。我的老师岑家梧,是搞人类学的,反右的时候已经被搞了一次,那么大的一个学者被派去放牛;好不容易回来了,又碰上“文化大革命”,又被批斗,他受不了了,就自杀了。这和你讲的摇滚英雄的境遇是一样的。我之所以想访谈你,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很好的机会了解,也许跟你有相通之处吧。我对人类学有种激情,尽管我自己学得也还很不够,很不专业,就像你导师王铭铭说的,徐老师你那个不是人类学。但是没关系,我跟他还是很要好,我也很认同他。
张原:也是因为这样我当时是暗下决心要考他的博士的,这个决心我觉得是下得很对的。那时上课我抄他的书是在2000年的时候,当时我就一心要考,但是考上已经是五年之后。所以我觉得我也算是幸运的。在贵州民院的时候,对地方民俗和民族文化我了解了很多了,也知道有人类学这个学科,但是理论上我的确是不足的。在本科的时候,没有这个环境来讲这些;在硕士的时候,前面两年学得很乱,后来是因为张建世老师和杨老师做了领衔以后,坚持人类学的这条脉络,还有李绍明老师给我的启发,使我对人类学的认识要回头再看。王老师那套介绍西方理论的书,细细看完之后,我觉得他是有对策的,针对的是中国学生的这种情况,恰恰就是这点他看得很准。当我细细看完以后,就解决了我脑子里面那些根深蒂固的问题,我继续看就觉得很舒服,觉得很顺。而且王老师在介绍西方理论的时候,他不是完全照搬,而确确实实是和中国的情况与历史完全地结合在一起。
徐杰舜:你现在已经入了“王门”了,也读了一年了,我想请你谈谈,这一年来,你学习人类学的收获。
张原:这一年还是有很大的变化的。第一个变化是在视野上得到极大的开阔。虽然在硕士的时候,我们老师开课开得如此复杂多样,我已经觉得够开阔了,也可以说那个时候是很多老师让你开阔视野,但是王老师他很厉害,他一个人就能让我们受到这种启发,在学习中涉及很多的问题。因为上他的课,会给出很多的书让我们去读,那些书初看上去是很杂乱的,但是有他一条关怀的主线。像我们上个学期的课,从天地人,到神鬼,然后风水,再到医学、法律什么问题都涉及到,但实际上这是有他人类学的关怀的一条线在里面。那个学期我就读了大量的书,以前在硕士阶段,觉得自己懂得了什么是人类学之后,就会不经意地排除一些其他的书。王老师他要求学生要做大学问,大学问就是不仅你要叫做人类学家或人类学者,而且你写出的文章、得出的理论是要能和其他的这些社会科学研究对话的,你可以和历史学家对话,也可以和社会学家对话,和很多人作对话。你对人类学的贡献,应该对其他的社会科学都要有影响力。那首先你就要对各种问题都有所涉猎。那个学期的学习,就让我一下子又从人类学中超越出来了。以前在硕士阶段,我是知道了人类学是什么,那现在博士阶段,通过王老师的教育,我知道了什么是人类学家。那么这第一个就是看书心境的质变,我们作为人类学家应该主动能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社会科学对话,这是我觉得最大的一个变化。
徐杰舜:人类学应该可以和不同的学科牵手互动,它是社会科学当中的数学。
张原:这个我赞同。人类学是研究异文化的,它研究异文化的目的是要对我们的文化有所贡献,而不仅是对这个学科的知识有所贡献,我觉得这是有区别的。
徐杰舜:你现在跟王老师一年了,跟以前只是看看他的书当然是不同的,那么我想听听你对王老师的评价。
张原:我先从学习开始讲。王老师和学生的交流是非常多的,这一点我觉得还是很难得的。我每个星期至少能见到他一到两次面。上课的时间绝对是没问题。如果这个学期他没有课的时候,他会组织读书会,我们一样会和老师见面。其实他是个事务很繁忙的人,不管是在学术上还是其他事务上,但是他仍愿意牺牲那么多时间来和我们进行交流。而且能坐下来和他交流,对学生来说,收获是非常大的。令我非常感动的是,今年6月份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王老师叫我出去喝咖啡,他和我单独谈;他就把我这一年来我们每次交谈的信息,给我解释一遍,然后告诉我,你的论文会做哪个方向。因为这第一年来我不断给他很多信息,他就会自己组织然后回馈给我,认为你这一年来跟他讲的是什么样的事情,那你的论文应该是涉及哪一方面的。这一点就让我很感触了,我以为我们学生跟他说的这些不太成熟的想法,他会当成耳边风全部刮掉,但是不是,他全部记在了心里面。他对于每个同学都是这样,我的另外几个今年要开题的同学,都是这一年不断地和他交流,他慢慢就把你这个人的兴趣,你的各种各样的情况摸清楚,他自己就会想,嗯,你这个人适合做什么东西,然后他再和你这样谈一谈。他对同学的了解非常厉害,他能把我这一年说的自己想要研究的东西都记住了,有的连我自己都忘记了,然后他有自己的一套,把它们组织起来,再来谈我论文的事情,这样我的收获就很大了,我觉得非常幸运。那么第三点,王老师带学生的风格就是,博士生下去做田野,他一般都会到现场去指导。这个也特别好。因为我们下去做田野,都还是学生,可能经验不足,而田野工作实际上全是靠经验带出来的,王老师这个做法就很好。我之前的师兄,他们都得到过这些的指导,受益很大。我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只能说成为王老师的学生感觉是非常、非常的幸运。
但是同时压力也会很大,他要求读书的速度是很快的。他说自己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一个星期都要啃两三本英文书,还要写报告,用英文去发言,那个是很艰难的。而我们现在看得最多的还是中文书呢,所以跟着他的第一年,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去适应。那个时候一个星期要读三本书左右,基本上是两天要看一本,刚开始的时候觉得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第一个月的时候,我完全适应不了这个速度,但是后来人的潜能被这样逼出来以后,我发现我可以一个星期看三本书了,而且看得还不算太差,看得很仔细。再后来就可以一个星期甚至可以看四本书。到现在为止,如果叫我坐下来,不忙别的课的话,叫我一天看完一本书,问题也不大。现在一本书我要看一天半,然后花半天做点笔记,这本书就可以消化了,就达到这样一个速度。但是这个过程的压力是很吓人的,你要保持这样的阅读量,你才跟得上老师的进度。还有一点就是,他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成“家”,要做出很大成绩来,像那种一般的学习方式肯定不行。像我这个人,虽然很有激情,但是有时候为了求稳,会给自己设计一个底线,过了这个底线好像也可以混混就过了,我是有过这种心态的。但是现在我不敢有这种心态了,你必须要做到你的最好才行。如果你有这个心态,那么老师会说,你这样我教你没意思。这样我压力就很大,我一定要很勤奋地学,达到他所要求我达到的目标。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上一条: ·[王庆仁 徐杰舜]人类学与国学
下一条: ·[曹锦清 徐杰舜]《黄河边的中国》前后的故事
   相关链接
·[姚远]基于拉帕波特仪式传播理论下的非遗传承发展路径探索·[王小明]视觉人类学视野下的西王母图像审美探究
·[姜容]绣映湘魂:艺术人类学视角下湖南湘绣的保护与传承·[田逸凡]现代民俗问题格意识在中国的发生和应用性探讨
·[刘广宇]中国节日影像志:回到节日本身的理论自觉·[苏永前]作为对话场域的“神话/历史”:两种人类学的“神话/历史”之辨
·[苏林]看见、记录、表达:影视人类学视阈下的民俗文化记录·[李牧]现当代艺术的民俗学根源
·[丁木乃]彝族坨坨肉食俗及其社会文化意义·[周星]民俗语汇·地方性知识·本土人类学
·[赵世瑜]唐传奇《柳毅传》的历史人类学解读·[赵世瑜]唐传奇《柳毅传》的历史人类学解读
·[漆凌云]立足本体:故事研究向叙事本位的回归·[漆凌云]立足本体:故事研究向叙事本位的回归
·[胡蓉]浅议《天工开物》的人类学意义·[马威 哈正利]在科学与人文之间:马林诺夫斯基的现代性人类学
·[周大鸣]中国人类学研究的概念创新与实践经验·[庄孔韶]金翼山谷冬至的传说、戏剧与电影的合璧生成研究
·[熊迅 张举文 孙正国] 民俗影像的操作化与可能性·[李牧]“人类学转向”下当代艺术的文化逻辑

公告栏
在线投稿
民俗学论坛
民俗学博客
入会申请
RSS订阅

民俗学论坛民俗学博客
注册 帮助 咨询 登录

学会机构合作网站友情链接版权与免责申明网上民俗学会员中心学会会员 会费缴纳2024年会专区移动端本网导航旧版回顾
主办:中国民俗学会  China Folklore Society (CFS) Copyright © 2003-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地址:北京朝阳门外大街141号 邮编:100020
联系方式: 学会秘书处 办公时间:每周一或周二上午10:30—下午4:30   投稿邮箱   会员部   入会申请
京ICP备14046869号-1    京公网安备11010602201293       技术支持:中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