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三个中心,从当时《歌谣周刊》征集的其他资料,或路工所编的《孟姜女万里寻夫集》,我们也可发现,明清以后的孟姜女故事发展更为庞大,有加强描绘孟姜女的身世,也有着重她思春配夫的情节,又有加强她寻夫送寒衣的过程;而崩城仿彿只是个媒介,后面反制秦王的三个请求,才是精心刻画的地方。
因此,若试着编列比较完整的孟姜女故事情节序列,我们可以提出:出生身世、思春配夫、思夫织衣、寻夫送衣、哭夫崩城、滴血认亲、拾骨招魂、祭夫拒秦。当然,“哭之哀”仍是不可动摇的元素,在孟姜女与范杞郎分离时,以及思夫、寻夫以至崩城,“哭”几乎是所有文本着力描绘的场面。
(一)“哭之哀”的叙事特点
以这样的架构来看上述几种歌仔册,我们会同意:台湾民间艺人邱寿编撰的《孟姜女配夫新歌》一至五集是最有特色的。除了欠缺出生身世的交代之外,其余情节都仔细铺陈,而以闽南方言增添亲切感与趣味性。首先,看它如何描写“哭之哀”。当范杞郎被官兵带走后,“姜女母子目屎流”,母女一同流泪;范杞郎被带上船,“姜女强卜跳落海,因母共伊扭起来”,孟姜女十分伤心,想要跳入海中,被母亲拉住,母女俩在岸边目送,直到船渐渐远行,母女俩才返回家门。这时的孟姜女,“目屎流落成珍珠”,“哮卜死濑因老母”,泪如珍珠,哭得死去活来,死赖着母亲,不能自已。以上这几处描写,已能略窥孟姜女善哭的本事。尤其生动的是第二集《孟姜女思君新歌》“叹五更”的情节中,分别用了不同的情状形容孟姜女的哭:
一更过了二更到,烦恼目屎音音流。姜女带块暗暗哮,目滓滴滴满枕头。
困甲二更想苦惜,苦见杞郎卖冻着。姜女目屎流卖少,音淡眠床甲被席。
二更过了三更返,姜女思想范杞郎。烦恼目屎流不断,音淡被席甲眠床。
困甲三更喘大愧,泪滓流泪乎卖开。点点亲像珍珠队,三条手巾七甲威。
三更过了四更彩,姜女思君泪哀哀。烦恼哮甲无目屎,尽有泪滓流出来。
困甲四更湳泪啼,目屎流落牵红丝。只款十分无舍四,二个目科红红枝。
四更过尽五更满,姜女烦恼在心肝……①
这里形容孟姜女泪如流泉、如珍珠,甚至哭到泪湿枕席,擦破三条手巾,涕泗纵横,眼中布满血丝,真是极尽其哀。到了寻夫的过程,在第四集《孟姜女过峡新歌》中写着,孟姜女在铁坂桥看见范杞郎显圣的身影,“二港泪屎什什珍”、“姜女泪屎吝吝稿”等句都是形容她眼泪一直滴落,在眼眶里打转而落下的样子;待范杞郎身影消失,“姜女啼哮叫呆命,随时看无我亲兄”,系以哭号的方式叹自己歹命。一直到她来到长城下,遍寻不着范杞郎,守城将军告之已死,孟姜女放声大哭:
姜女听着开声哮,泪屎大粒小粒流。无彩用心甲计到,寻无丈夫通回头。
姜女块哮寻无人,伊都真大咽喉空。哮着土地巢珍动,归个长城朗巢崩。
姜女带块哮呆命,阴魂散鬼巢层声。不愿块哭尽力抦,哮倒万里个长城。
姜女精精甲造造,不知杞郎台治刀。长城煞乎伊哭倒……②
这里形容孟姜女哭得声嘶力竭,惊动鬼神,终于哭倒长城,哀戚壮烈,把孟姜女“哭之哀”的本事发挥到极致。
(二)“寻夫送衣”的叙事特点
《孟姜女配夫新歌》一至五集中,第三集《孟姜女送寒衣新歌》与第四集《孟姜女过峡新歌》中,“寻夫送衣”的叙事也是值得探讨的。这段叙事当中,情节变化颇大,孟姜女遭遇一次又一次的险难,终而化险为夷,显见编撰者想要制造高潮迭起的效果。这里所出现的磨难,包括求神不遂,问卜得凶讯,遇毒蛇猛虎,遇盗贼土匪,遇宽广江河等,天险、人祸都遇上了,但一方面有神仙相助,一方面则靠着孟姜女自己的坚强意志,突破难关;最后也有巧合的成分,孟姜女遇到的太行山山贼竟是范杞郎的同乡。安插神仙人物与巧合机缘,都是通俗文学常用的手法,虽然俗滥,但却是庶民百姓百听不厌的;孟姜女可以说服山贼不强娶,是夸张的手法,以便更能凸显孟姜女的坚贞形象。孟姜女所走过的村镇,有名有号的,仿佛更落实了“万里”寻夫、长途跋涉的艰辛。这些猛虎村、麒麟墩等地名虽然也都是沿袭前人之作或加以改造,但每一处的灾难,都是编撰者的精心设计。在看似简单的考验中,引起听众、读者对孟姜女的关心与注意(她能过关吗),猜测下一个难题(又会遇到什么),以及预测结果(最后怎样了),形成休闲消遣的趣味,也在听众、读者的心中累积对孟姜女的观感,加深对她的印象。
孟姜女故事从“拒郊祀”转变为“寻夫送衣”是个很大的改变,这使得故事的空间感更加深刻,无疑也使孟姜女的个性有更多发挥的地方。比起“思夫”时表达的闺怨,“寻夫”的孟姜女与各类人物的应对,对孟姜女的刻画,更为生动具体。闺怨的缠绵幽思比较接近文人的想象,万里寻夫的冒险犯难则比较合乎庶民百姓的思想理路。譬如第三集《孟姜女送寒衣新歌》,孟姜女来到猛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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