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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国神话的演变:历史化与仙人化
茅盾在其神话研究著作中,论述了中国神话的历史化问题。神话的历史化问题,不仅是中国神话的重要问题,也是世界性(如古希腊神话)的问题,对于神话研究者来说是无法回避的。其时,由于顾颉刚的《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一文于1923年5月6日在《努力》增刊《读书杂志》上发表而引起的“古史辨”大讨论正方兴未艾,神话(古史传说)的历史化问题在学术界备受关注。
茅盾分析了中国神话历史化倾向的必然性,同时,他也指出神话与古史之间的相互作用。他写道:“据我的武断的说法,中国的太古史——或说得妥当一点,我们相传的关于太古的史事,至少有大半就是中国的神话。神话的历史化,在各民族中是常见的;我们知道古代的神话学者中就有所谓历史学派。”“古代的历史家把神话当作历史的影写,竟是屡见不一见的;从而我们若设想我们古代的历史家把神话当作历史加以修改(因为历史总是人群文明渐进后的产物,那时风俗习惯及人类的思想方式已大不同于发生神话的时代,所以历史家虽认神话为最古的史事,但又觉其不合理者太多,便常加以修改),亦似乎并不是不合理的。”[8] 可见,他把历史家为了追求古史的合理性而把神话当作历史进行修改,是神话历史化的最重要的原因。盘古与女娲神话的演变过程是他论述神话历史化的一个例证:
盘古与女娲的故事,明明都是中国神话关于天地开辟的一部分,然而中国文人则视作历史,女娲氏竟常被视为伏羲之后的皇帝。我们要晓得,凡开辟神话中之神,只是自然力之象征——此在高等文化民族之神话为然——与此后关于日月风雨以至事物起源等神话内的神为渐近于人性者,有甚大的分别,可是中国古代史家尚以为乃古代帝皇,无怪他们把其余的神话都视为帝皇之行事了。譬如羲和这个名字,根据屈原《离骚》经的“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一句看来,所谓“羲和”,或竟如《书经》所说羲氏和氏是二人,乃驭日之神,与望舒之为月御(亦见《离骚》:前望舒先驱兮)相对待,我们知道希腊和北欧的神话都说日神驱黄金之车巡行天宇,下民望之是为日,中国的羲和将亦类是,然而《尚书》(《史纪》因之)则以为乃尧时主四时之官;这便是把神话中的日御羲和变化为人臣,而把神话中羲和的职掌,变化为“主四时之官”。以此类推,我们竟不妨说尧时的诸官,多半是神话中的神。尧舜之治乃我国史家所认为确是历史的,但我们尚可以怀疑他是历史化的神话,然则尧舜以前,太史公所谓为“其事不雅驯”的三五之事,当然更有理由可说是神话的历史化了。[9]
如上引文所举,茅盾认为,盘古、女娲、羲和、尧舜这些神话中的人物,经过历史家们的多次修改,都变成了历史上的帝王。女娲被视为伏羲之后的皇帝,日神羲和成了尧时的“主四时之官”。“盘古的神话……被直截地当作历史材料,徐整收入了他的记载‘三王五帝’之事的《三五历纪》,胡宏更收进了《皇王大纪》”。“禹以前的历史简直就是历史化了的古代神话。黄帝和蚩尤的战争,也许就是中国神话上的神(黄帝)与巨人族(蚩尤)的战争。”“禹以上的历史都有疑窦,都可以说是历史化的神话。”除了这些开天辟地的神话人物之外,其他神话亦然。“‘文雅’的后代人不能满意于祖先的原始思想而又热爱此等流传于民间的故事,因而依着他们当时的流行信仰,剥落了原始的犷野的面目,给披上了绮丽的衣裳。如《山海经》里的“豹尾虎齿”的西王母,到了《穆天子传》里已成了“人王”,到《汉武内传》里“简直成为‘年可三十许’的丽人了”。[10]“我们现有的神话,几乎没有一条不是经过修改而逐渐演化成的。除了上述西王母而外,还有昆仑的神话,月亮及牵牛织女的神话,都是明显的例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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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刘锡诚民间文化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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