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何为俗文学”——俗文学的性质与范围
俗文学的文学史定位已如上言,那么,到底什么是俗文学?它又有哪些特质?包括哪些门类呢?这在《中国俗文学史》的第一章“何为‘俗文学’”[14]中都有所表述。该章(也即该书)开宗明义地说:
何为“俗文学”?“俗文学”就是通俗的文学,就是民间的文学,也就是大众的文学。换一句话,所谓俗文学就是不登大雅之堂,不为学士大夫所重视,而流行于民间,成为大众所嗜好,所喜悦的东西。
也许,在郑振铎看来,这样的表述应该是很明确的了,但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其实是过于笼统了。“通俗文学”、“民间文学”,现在已经基本固定为两种范围不同的文学样式的专业名称,“大众文学”则是另一层面上的常用词语,它们既性质不同,又不可能简单相加,因此“俗文学”的性质,也就更加难以明说了。但在该章里,郑振铎还是为俗文学列举了六大特质:第一是“大众的”;第二是“无名的集体的创作”;第三是“口传的”;第四是“新鲜的,但是粗鄙的”;第五是“其想像力往往是很奔放的……但也有其种种的坏处”;第六是“勇于引进新的东西”。
这几条特质,尤其是前面四条相加,倒类似于现在学科分类中的民间文学。然而,郑振铎所谓的俗文学,却不仅仅是民间文学,甚至其关注的核心也不在民间文学。我们不妨来看一下他所谓的俗文学到底指的是哪些作品,这里,我想用摘录纲要的形式将郑振铎在第一章中对俗文学的分类简括如下:
一、诗歌:民歌、民谣、初期的词曲等。
二、小说:专指话本
1、短篇的,即宋代所谓“小说”,如“三言”
2、长篇的,即宋代所谓“讲史”,如《水浒传》以及后来的
《红楼梦》等。
3、中篇的,如《玉娇梨》、《平山冷燕》等。
三、戏曲:
1、戏文
2、杂剧
3、地方戏
四、讲唱文学:此名词为郑振铎“杜撰”
1、变文
2、诸宫调
3、宝卷
4、弹词
5、鼓词
五、游戏文章:俗文学的“附庸”,如《僮约》、《燕子赋》
等。
从这些分类作品再来反观前面的六大特质,就会发现有许多龃龉。首先,这第五类所谓“游戏文章”,《燕子赋》之类因不明作者,或可入收。但所谓“从汉代的王褒《僮约》到缪莲仙的《文章游戏》,几乎无代无此种文章”云云,这些作品几乎违背了所有前述的六大特质。[15]再以被郑振铎认为是俗文学核心的小说为例,如果说短篇的“小说”与长篇的“讲史”多少还有些“无名的集体的创作”与“口传的”特质的话,那么,长篇中的《红楼梦》等以及《玉娇梨》、《平山冷燕》之类全部的中篇,完全是文人独立的创作,它们还能符合哪一条特质呢?唯一的理由大概只能说它们是小说,而小说在古典文学传统里的确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毫无疑问,《中国俗文学史》所讨论的作品范围与其概括的特质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裂隙,这只能说明郑振铎对俗文学特质的归纳是不够精密的。其实,再回头看一下这六大特质,其核心是两个问题:是口头传播还是书面传播?是集体创作还是个人创作?甚至最后可以归纳为一个问题:即俗文学到底与文人文学关系如何?众所周知,中国传统俗文学大都经历过由民间流传到文人参与的历史进程,按照郑振铎对于六大特质的阐释,他的意思似乎偏重于这一历史进程的前半段,即偏向于将文人介入前的状态称为俗文学,该书第一章第五部分说:
对于各种俗文学的文体的讲述,大体上都注重于其初期的发展,而于其已成为文人学士们的东西的时候,则不复置论。……这里只是讲着俗文学的演变而已;当俗文学变成了正统的文学时,这里便可以不提及了。
应该说,郑振铎的去取标准在此已经说得很明确了,而且,很多情况下他也是照此努力的,比如论五言诗只到东汉初,论词只及于敦煌发现的一部分,而将后来的文人创作通通省去等等。但如上所述,他在具体论述中并没有始终坚持贯彻自己设定的这一原则,而是揽入了大量的文人创作。
这样自相矛盾的做法当然不是什么优点,但仔细体会,却也并非没有理由。如果郑振铎坚持只将文人介入前的状态作为俗文学讨论的范围,那么势必将同一种文体样式人为地一分为二,且不说分划的界线难以确定,即便勉强可以确定,也势必会将一种文体演变过程的丰富性粗暴地丢失,更何况郑振铎所关注的俗文学文体,大多是历来少有人过问的,比如宝卷、弹词等。所以,为了文体历史的完整叙述,郑振铎只好松动了自己设定的某些界限,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比如弹词一章,在介绍完早期的无名作品之余,又一并介绍《再生缘》、《天雨花》这些有明确作者的作品,因为它们毕竟还没有进入“正统文学”的行列,而且从来没人专门研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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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国学网·文史聚焦 2004-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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