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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薇薇]日本灾疫叙事中的妖怪传说
  作者:陆薇薇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23-09-13 | 点击数:15820
 

摘   要:日本江户时代关于灾难和疫情的妖怪传说,在东日本大地震和新冠疫情期间,改头换面地一再重现。江户时代灾疫频发,妖怪传说成为灾疫叙事的常见主题,其一方面反映了人们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一方面有利于人们借助具象化的妖怪克服对无形灾疫的莫名恐惧。妖怪传说对灾疫应对的反向作用,主要表现在江户人往往以驱除和供奉妖怪作为对抗灾疫的方法,同时许多源于灾疫传说的艺术再创作,明显表现出了将妖怪娱乐化、卡通化的倾向。这种将妖怪娱乐化的现象既体现了人们苦中作乐的心性,又兼有心理治疗的功能。江户时代的灾疫传说中蕴含着民间集体意识里的解释系统和防御机制,为我们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传承灾疫记忆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关键词:灾疫;传说;江户;妖怪;尼彦

作   者:陆薇薇,博士,东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主任、副教授。


 

  2020年,随着全球性新冠疫情的蔓延,一个名为尼彦(Amabie)的妖怪形象在日本重现。尼彦是源于江户时代传说中的鱼身、鸟喙、人面的妖怪,据说具有驱除瘟疫的功能,所以日本社会迅速掀起了一股尼彦热,相关研究也迅速跟进。

  关于尼彦的记载最早见于1846年4月在江户(今东京)城中销售的木板印刷小报。该小报上绘有尼彦的图像,并附有说明。据说因肥后国的大海中每晚都有发光物体出现,当地的官吏前往查看,结果目睹了妖怪从大海中现身的情景。妖怪说:“我叫尼彦,住在大海中。今后六年会是丰年,但同时也会有疫病流行,所以请尽快把我的样子画下来传给世人看,以保平安。”说完之后,便又回到了海里。

  新冠疫情中的2020年,一位妖怪文化爱好者率先在SNS(社交网络)上发布了尼彦能平息疫情的信息,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兴趣。随后,尼彦护身符开始在日本流行起来。不仅如此,尼彦还成功地把人们的视线拉回到江户时代,引发了人们从灾疫频发的江户时代寻找防疫钥匙的兴趣。

  江户时代(1603—1868年)是日本历史上一个承上启下的特殊时期。一方面,教育的普及、庶民文化的发展等使得民间文学的创作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尤其是,因为明历大火、安政大地震等重大自然灾害的发生,加之都市化的进程加速了人员流动,使得霍乱、天花等传染病的危害与日俱增,所以灾疫传说在江户民间文学作品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另一方面,这一时期,科学和医疗技术尚未达到很高水平,人们对抗灾疫的能力有限,且彼时日本社会较少受到西方近代思想的影响,尚保持着前近代的宇宙观,所以灾疫传说往往与妖怪紧密结合在一起,并对现实生活中的灾疫应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日本民俗学之父柳田国男曾在《所谓现代科学》一文中指出,民俗学是我们在思考今后应该怎样发展时,从对实际生活的内省出发,知晓、批判并反省迄今为止的历程及当下生活方式的科学。也就是说,柳田民俗学研究方法的特色在于,为了了解“现代”,会参照“过去”,即把“过去”作为了解“现代”的手段,而非把阐明“过去”作为研究的目的。本文也基于这种立场,并不是单纯地分析江户时代的灾疫传说与民众的精神世界,而是将其作为理解当下的一种路径。

  一、江户灾疫传说的常见主题——妖怪即元凶

  妖怪是江户灾疫传说的常见主题,它们被作为引发灾疫的始作俑者。日本当代妖怪学领军人物小松和彦曾如此定义妖怪:“妖怪是与人类的恐惧之情密切相关的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及存在。这种恐惧之情也就是人们的‘警戒心与不安’,它触发了人们的想象力,生成超自然的存在,创造出共同幻想的文化并加以传承。”妖怪与江户灾疫传说的关联,正是源于人们这种朴素的情感。

  (一)地震与鲶鱼怪传说

  地震鲶传说是最为著名的江户灾疫传说。1855年安政大地震之后,江户城中迅速流行起绘有鲶鱼的木制印刷品——鲶绘。鲶绘的内容多样,有的描绘了鲶鱼怪引发地震之后的满目疮痍,有的刻画了鲶鱼怪帮助人们复建家园、惩罚恶者的景象,这些图文并茂的作品反映出灾后江户民众的生活、认知、情感及想象力。鲶绘中最为典型的,是鹿岛神用“要石”压住鲶鱼怪的绘画及相关传说。

  传说日本大地中潜伏着一头巨大的鲶鱼怪,其头部位于常陆国(鹿岛)的正下方。鲶鱼怪的异动会引发地震,鹿岛神便要用要石压制着它,以镇守大地。1855年阴历10月(日语又称“神无月”,即无神镇守之月),众神聚集于出云国,鹿岛神也去赴会。趁此空档,鲶鱼怪作乱,挣脱了要石的束缚,从而引发了安政大地震。

  在这一传说中,鲶鱼怪、要石、鹿岛神成为地震的三大要素。柳田国男的弟子、荷兰人类学家欧文翰,对鲶鱼怪、要石、鹿岛神三要素的结合进行了深入研究。他指出,三者的结合体现出雷德菲尔德意义上的大传统(官方)与小传统(地方)的融合。

  先看鹿岛神与要石的关联。鹿岛神本是鹿岛地区的地方神,由于该地盛产水稻,所以鹿岛神具有水神(雷神)的特征。公元8世纪,大和朝廷出兵虾夷(日本东北部),鹿岛位于要塞,鹿岛贵族中臣氏将建御雷神平定出云国的神话与其家族信奉的当地守护神鹿岛神结合起来,鹿岛神因而从一个地方神灵升格为官方的军神,担负守护出征士兵的功能。之后,鹿岛神宫开始祭祀建御雷神,鹿岛神与建御雷神逐渐合二为一。同时,建御雷神出征时所使用的神剑,也与当地的要石信仰关联在一起。传说鹿岛神宫内的要石是生成于“金轮际”(佛教中指大地最底层)的巨大金刚宝石,用以支撑大地。建御雷神的神话中有其用神剑刺入常陆(鹿岛)大地的情节,于是当地人结合要石信仰,生产出一批建御雷神曾经降临在要石之上、赋予要石以神力的传说,或是建御雷神的神剑直接化作要石之类的传说,如今奈良县的石上神社等许多神社,仍将建御雷神的神剑作为石神加以祭祀。

  那么,鹿岛神和要石又是如何与地震鲶结合在一起的呢?事实上,潜伏于大地中的妖怪引发地震的说法并不仅限于日本,世界各地都流传有类似的神话与传说,体现出古人对于世界共同的想象。在日本,鲶鱼怪会引发地震的民间信仰历史悠久,但地震鲶与要石及鹿岛神三者相结合的传说却出现在江户时代。据考证,1645年出版的俳谐论集《毛吹草》、1676年出版的用词搭配手册《类船集》中,均出现“鹿岛”和“鲶鱼”这两个词语成对使用的情况;1667年刊行的《尘滴问答》一书中更是直接记录了“鹿岛大明神用神钉(要石)压制鲶鱼”的信息,反映出江户民众将三者组合起来讲述的倾向。而安政大地震后,这一传说伴随着鲶绘的盛行,逐渐固定下来。

  简言之,江户的地震鲶传说是鲶鱼怪传说、要石传说、鹿岛神传说不断融合与叠加的结果。除上文列举的典型地震鲶传说外,还存在将鹿岛神替换为财神大黑天或惠比寿,将要石替换为葫芦的异文文本。此后,这一传说类型屡屡被讲述,并被制作成绘画作品。在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时,江户地震鲶传说在新的语境中反复地得以再创作。2011年的“3·11”东日本大地震,再次掀起了新一轮地震鲶传说的小高潮,人们一代一代将产自江户时期的灾难记忆传承至今。

  (二)洪水与大蛇传说

  江户时代洪水频发,除了让江户城损失惨重的宽保洪水(1742年)外,江户城周边的大井川流域等也多次遭遇洪水、泥石流的袭击,比如1757年的山洪、1768年的台风和水害、1828年的洪水等。斋藤纯对江户时代骏河国(现静冈县)桑野山的大蛇传说进行了研究,指出大蛇传说中隐含着人们对于洪水的灾害记忆。

  传说桑野山幽谷的地下隐居着一条大蛇。某日,暴风雨大作,地动山摇,大蛇一跃而出,将山震碎于大井川中。然而,山崩裂时掉落的岩石叠压在大蛇身上,令大蛇暴毙而亡。其后,山中洪水泛滥,村民家宅尽毁,人员死伤无数。后人从此处挖出了蛇骨,知道洪水之灾乃大蛇所为。

  在日本,大蛇与洪水的传说由来已久。《古事记》中八岐大蛇就是河川泛滥的象征。而且,这种想象存在着世界共通性,各民族的创世神话中都不乏蛇怪与洪水的故事,因为“洪水是人类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发生最为频繁、破坏力最强大的自然灾害,而行踪诡异、杀人无数的毒蛇则是人类所知道的最恐怖的生灵”。江户时代桑野山的大蛇传说也源于这种共同想象,但同时,传说中还包含着许多重要的地方性信息。

  例如,当地人在形容大蛇跃出时使用的“蛇拔”一词,就经常用来指代洪水之后砂土上留下的印记。而在形容岩石碎裂、一齐掉落时,常常使用“蛇崩”来形容。不仅如此,“蛇拔”“蛇崩”后来还被大量使用于曾经发生洪水灾害的地名中,并散见于日本各地。

  谷川健一是开展地名研究的著名民俗学者。2011年“3·11”东日本大地震之后,他组织编写了一部日本灾害地名的书籍,其中便有对“蛇拔”的描述:“蛇拔是易塌方地区的别称,长野县上田市上室贺的蛇拔一地即是如此,从地形可以推断该地曾受灾严重。”而“蛇崩”的地名则分布更为广泛,如福岛县耶麻郡山都町的蛇崩村、东京都世田谷区和目黑区的蛇崩川、新澙县小千谷市片贝町的蛇崩村,等等。

  如谷川所言,与灾害相关的地名旨在告诉世人,这里是危险地域,不可放松警惕。而且,这些地名不仅警示人们地震、洪水、海啸的到来,还时刻警醒世人,不要忘记自己始终身处大自然之中。所以,收集各地现存的灾害地名、找寻城市更迭过程中消失不见的灾害地名,并从中发掘前人留下的灾害遗产,是民俗学研究的重要一环。

  (三)火灾与少女幽灵传说

  1657年的明历大火烧毁了大半个江户城,是江户时代最为严重的灾难性事件之一。关于这场大火的传说又名“振袖(长袖和服)传说”,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1652年3月,江户城当铺远州屋老板的独生女梅乃,在前往本妙寺参拜途中,与一名擦肩而过的美少年一见钟情,无法自拔。其父母多番寻找未果,为了安抚女儿,夫妇二人为其做了一件与男子的衣着同样花纹的和服。梅乃睹物思人,郁郁而终,年仅17岁。梅乃的葬礼结束后,远州屋老板将和服送到了本妙寺。住持与往常一样,将其卖给了一家旧衣铺。然而第二年,在梅乃的忌日当天,和服的买主、上野山下的纸商大松屋的女儿喜乃(17岁)也撒手人寰,而这件和服被再次安放于本妙寺。之后,住持再次把它卖了出去,和服到了另一位女孩伊久(17岁)的手上,结果第三年的同一天,伊久也因病离世,这件和服被第三次送到本妙寺。出于恐惧,住持决定在1657年正月十八日,将和服扔进火中烧毁。可就在扔进火里的一瞬间,一阵龙卷风从北边的空中席卷而来,将那点燃了的和服吹起,现出梅乃的样子。大火越烧越猛,烧了足足两日,江户城因而一片狼藉。

  在振袖和服传说中,出现的是梅乃的怨灵——“幽灵”。虽然现代的电影、动漫中经常出现没有脚或面部狰狞的幽灵形象,但据江户时代的随笔集等文献记载,那个时代的日本幽灵大多以生前的样貌示人。

  柳田国男曾将妖怪与幽灵作为同一层级的概念,对两者进行了区分。而小松和彦却把妖怪视作囊括了柳田所说的妖怪和幽灵两者在内的一个上层概念,也就是说,在小松看来,幽灵也属于妖怪。本文采用的是小松的分类方法。

  小松还分析了江户时代(近世)的妖怪与此前妖怪的区别。他指出,在从古代到中世的京都,人们往往把怪异现象产生的原因置于鬼的信仰体系中加以阐释。鬼信仰的传播主要依赖于阴阳道和修验道的宗教人士,以京都贵族为中心的知识分子也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然而,随着贵族的没落以及由此引发的宗教人士的减少、科学和理性的思想观念的盛行等,统治者和知识分子阶层不再用鬼的信仰来解释怪异现象。进入近世后,都市中的妖怪现象及其说明,不再按照社会上层的知识分子、宗教人士的说明体系进行,而是转而按照民间的信仰体系进行。鬼的信仰不断衰退,取而代之的是不以鬼的形象出现的怨灵——“幽灵”以及以狐、狸为主的“动物妖怪”,它们成为近代妖怪的新代表。

  明历大火之后,江户人痛定思痛,进行了大规模的城市改造。他们拓宽了街道,新建了屋舍,在隅田川上修建了两座桥以便逃生,等等。不仅如此,江户城里的武士们搬至深川附近,他们原先居住的上野、浅草地区逐渐成为大众文化的繁盛之地。换言之,因为明历的大火,才有了之后崭新的江户城。因此,在近代的灾害传说中还有一种新的类型,传说妖怪之所以会现身引发灾害,是为了改变社会结构、焕新社会风貌。

  (四)霍乱与狐妖传说

  江户时代另一个大行其道的妖怪是狐狸,这是霍乱传说的主角。霍乱暴发于江户晚期的安政时期,由于霍乱致死率高,感染后短时间内就会死亡,且病状恐怖,因此很容易导致人们陷入极度恐慌之中。

  自古以来,日本社会就将动物灵附体,也就是所谓的“凭物附身”视作灾难,尤其是疾病的原因。如上文所述,江户时代的人们大多保持着前近代的思维方式,他们通过朴素的想象,把无法解释的霍乱与凭物附身现象关联在了一起。

  高桥敏对江户安政时期的骏河国富士郡大宫町(现富士宫市)进行了个案研究,他发现在大宫町的弥兵卫所写的《袖日记》中描述了以下情景。当时村里人眼见亲友接二连三地离世、周围葬礼不断,却束手无策。村外道路上尸横遍野,且在炎热的天气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引来不少狐狸。于是出现死者生前曾被狐狸附身的传闻。再如,一位忙于母亲葬礼(因感染霍乱而亡)的村民金藏,毫无征兆地突然发病,当天就撒手人寰了。接着,附近的另外一些村民出现了腹部肿痛的症状,人们怀疑他们是因狐狸侵入体内而致病。这些难以解释的怪事,使得“狐妖说”越发真实起来。

  在日本村落社会,人们通常认为狐、蛇、犬等“凭物”是由村里某个特定人家(凭物家族)供养的,并相信该家主人想要诅咒某个人时,会向所养的“凭物”祈祷或发出指令,使凭物附着于敌对者之身,给其带去灾祸,令其生病或死亡。

  后来人们知道,霍乱的起因是来访长崎港的一艘美国船。在1858年6月,也就是日美签署友好通商条约前的一个月,这艘船来到长崎,因为船上有船员感染霍乱,所以导致病毒进入日本,并从长崎经由东海道蔓延至江户城。大宫町的狐妖附身传说也因而出现了不同于以往的内容。据《袖日记》中的记载,在霍乱盛行之时,大宫町的周边相继出现了捕获异兽的传闻,这些传闻被嫁接进狐妖传说中。例如,传说外国间谍乔装成僧侣,偷偷地将数千只狐狸装上船,带到日本,并在近海岸投放,被这些狐狸附体的人会染上霍乱。江户时代长期奉行闭关锁国的政策,直至1853年黑船来航才走向瓦解。1858年的狐妖附体传说中留有珍贵的历史印记,民众将他们对时代巨变的不安和对新型疫病的恐惧结合在一起,生产了许多新的传说。

  (五)天花神传说

  江户时代另一种骇人听闻的传染病是天花。与上述几种灾疫传说不同的是,天花传说中出现的并非妖怪,而是天花神的形象。然而,日本的神妖是循环互动关系,神会转化成妖,妖也可以转变为神。神若作祟行恶就会被贴上妖怪的标签,妖怪若助人为善又会被供奉为神。因此,作为恶神的天花神,也可被视作妖怪。

  据《续日本纪》记载,天花最早出现于日本是在公元735年。到了江户时代,由于都市的兴起,人员流动日益频繁,所以天花成了人人都可能染上的疾病。孩童尤其容易感染,天花成为其最主要的死亡原因。

  同时,江户时代大众文化极为繁荣,在传奇小说《椿说弓张月》、月冈芳年的浮世绘《新形三十六怪撰》等作品中,都出现了天花神的身影。天花神的相关传说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平安末期的武将源为朝等人击退天花神的传说。被打败的天花神保证,从此不再入侵门口贴有源为朝头像的人家。因为孩童感染天花的概率最高,所以有时人们也会在门口贴上“孩童不在家”的字条代替源为朝的头像。另一类则是通过祭祀送走天花神的传说。在这类传说中,红色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例如,祭祀物品中常见红纸、红色团子,以及达摩(不倒翁玩具)、猩猩、猫头鹰等红色工艺品。关于红色的使用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一说是因为天花神惧怕红色,所以使用这些物品驱除之;反之,也有说因为天花神喜爱红色,所以利用这些物品吸引其注意,从而让孩子们远离其伤害。此外,当时医学认为,天花引发的疹子越红,病症反而越轻,所以祭祀时会为孩子及其照料人穿上红衣。这种做法类似于人类学者弗雷泽所说的“顺势疗法巫术”(homeopathic mag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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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程浩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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