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前贤对“日中有鸡”之说的理解与诠释
至于太阳中为何为会有“鸡”呢?自宋代以来,更有不少学者曾试图为其寻找可能的说解与答案。如在《云笈七籖》卷五十六《诸家气法》中说:
日者,阳精之宗,积精成象,象成为禽,金鸡、火鸟也,皆曰三足,表阳之类,其数奇;月者,阴精之宗,积精而成象,象成为兽,玉免、蟾蜍也,皆四足,表阴之类,其数偶。
不过,此说基本上是继承张衡《灵宪》的“日者,阳精之宗,积而成鸟,象乌,而有三趾。阳之类,其数奇”的思考模式,以阴阳气化宇宙论来解释日中的“鸡”或“三足鸡”,以为积阴、阳之精可以成“象”,而象成可为“禽”、“兽”,因此就成了“金鸡”、“玉兔”和“蟾蜍”。但此说的不合理性早已为如王充等汉代学者所指出。另如前引《道枢·九真玉书篇》中说的日是“太阳之火精也”。内藏“阴气”而隐金鸡;月是“太阴之水精也”,中隐“阳精”而藏玉兔。则是从阴阳相生成的原理,以为太阳、月亮中分别藏阴气、阳气,故能生成金鸡和玉兔。
继以阴阳学说来解释“日中有鸡”之说后,又因十二生肖与十二地支相配属观念的流行,而位于卯位的“兔”与酉位的“鸡”,正好分居东、西相对的位置,与“日中有金鸡”、“月中有玉兔”的说法不谋而合,故在明清之际,亦有不少学者以为日中的金鸡是十二生肖中的“酉鸡”;月中的玉兔是十二生肖中的“卯兔”所化的联想。如明人杨慎便以为:“日中有金鸡,乃酉之属,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属。”甚至,民间还有一种对“十二生肖”的解释是:卯时因月亮将退、太阳将升,故“月中玉兔捣药忙”;而酉时则是“鸡归窝”的时辰。
但是,以“酉鸡”与“卯兔”来解释日中的“金鸡”与月中的“玉兔”,却与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观察不符。因为鸡所属的“酉”时是傍晚的五时至七时,并无太阳,反而是月亮初升的时刻;而兔所属的“卯”时,则为早晨的五时至七时,也没有月亮,反而是太阳初升之时,明显与“日中有金鸡,乃酉之属;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属”的说法矛盾。于是,便又有试图以“镜像”的观念来解释东方的兔在西边的月中、而西方的鸡在东边的日中的现象者,如北宋人陆佃在其《埤雅》中说:
旧说日中有鸡,月中有兔。按鸡正西方之物,兔正东方之物,大明生于东,故鸡入之,月生于西,故兔入之。此犹镜灯,西象入东镜,东象入西镜。
这是从日中的“鸡”是十二地支“酉”位的鸡投影到日中,而月中的“兔”则是十二地支“卯”位的兔投影到月中所致的逻辑去解释“日中有鸡”“月中有兔”。此外,在北宋董逌的《跋月宫图》中也有这样的说法:
或疑月中有兔形,……予以为月无光,而溯日为明,世所知也。天有十二辰,列于东方者。有神司其位。日出在东,其对在酉,酉为鸡,日光含景,则鸡在日中。及运而西。则对在卯,卯为兔,月光含景,则兔在月中。月有兔形,何足异哉?人知日中为乌,而不知为鸡。知月中有兔,不知兔自日以传形也。或曰段成式言月中有桂,仙人吴刚斫其根。曰:不然,日行于西,与扶桑对,则陊景日中,月望之明,景亦随之。
他们都以为太阳东升的卯时,对面正好是生肖“鸡”所在的“酉”位,故太阳中的黑影,自然是酉位的鸡所映入;至于太阳西落的酉时,对面正好是生肖是“兔”的“卯”位,故月中的阴影,便是东方卯值的兔映照到西方的太阳上,又折射到月亮上的影子所产生。此外,对于月中的“桂树”,他们则认为是东方的扶桑树映照到日中的反影。这种以十二地支与对应的生肖相映入日、月的原理来解释“日中有鸡”“月中有兔与桂”之说,实颇有牵强附会之嫌。
另外,当时还有一些学者则从日、月和鸡、兔的阴阳相配、交感来解释“日中有金鸡”“月中有玉兔”的现象。如明人杨慎在其《艺林伐山》一书中还说:
子鼠丑牛十二属之说,朱子谓不知所始。余以为此天地自然之理,非人能为也。日中金鸡,乃酉之属,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属,日月阴阳互藏其宅也。
杨慎认为十二生肖是“天地自然之理”,并非人为所能编造出来的,他还主张:日中的鸡之所以出现在傍晚的“酉”时,而月中的兔之所以出现在清晨的“卯”时,是因为“日月阴阳互藏其宅”。何谓“日月阴阳互藏其宅”?按《淮南子·天文训》所云:“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由于日为阳、月为阴,金鸡因是日中之物,故应属阳;而玉兔是月中之物,则应属阴。但属“阳”的金鸡出现在“太阴之精”的月亮初升的“酉”时,而属“阴”的玉兔出现在太阳之精的日初升之“卯”时,所以说是“日月阴阳互藏其宅”。
杨慎的“日月阴阳互藏其宅”之说,看似解决了为何“酉鸡”在西,“卯兔”在东的现象。然而,日中的鸡为何属“阳”?而月中的兔为何又属“阴”?过去,人们大多以直观的想象及常识的推论,认为鸡在太阳初升时鸣叫,故鸡是太阳的象征,自然属“阳”;而兔是月中之物,故自然属“阴”。然而,鸡、兔究属阴或阳?历来说法不一。在十二地支中,一般多认为位于奇数位置的子、寅、辰、午、申、戌六支为“阳”,而偶数位置的丑、卯、巳、未、酉、亥六支为“阴”。因此,与“卯”相配的兔、与“酉”相配的鸡,应都是属“阴”,则“日中有金鸡,乃酉之属,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属”,是因为“日月阴阳互藏其宅也”,可能也很难自圆其说。
除了“日月阴阳互藏其宅”的说法外,也有从日、月的“阴阳交感”来解释太阳在东,但“酉鸡”在西,月亮在西,但“卯兔”在东的现象。如明人郎瑛在《七修类稿》中有一段关于十二生肖的解释:
日生东而有西酉之鸡,月生西而有东卯之兔,此阴阳交感之义,故曰卯酉为日月之私门。今兔舐雄毛则成孕,鸡合踏而无形,皆感而不交者也,故卯酉属兔鸡。
所谓“合踏”是指古人在观察鸡交配繁殖时,发现只须由公鸡踏在母鸡背上,“感而不交”便能致孕。这类见解也见于明代王逵的《蠡海集》中:
二肖皆一窍,兔舐雄毛而孕,感而不交也,鸡合踏而无形,交而不感也。
由于民间以为雄兔的性能力不强,对于兔种的繁殖作用不大,甚至说兔没有雄性,乃致被认为是“阴缺”。因此,雌兔只能“望月而孕”“舐雄毛而孕”。加上鸡又可“合踏而无形”“感而不交”。缘于古代中国人对鸡与兔这两种动物的繁殖方式恰恰都存有相似的误解,加上鸡、兔这两个生肖又东、西相对,故而引起这样的联想。
后来,还有学者以“三十六禽”的说法来解释“日中之乌”与“日中之鸡”的关系。如据清人陈其元《庸闲斋笔记·三十六禽之相配》载:
世以十二支配十二肖,由来久矣。殊不知古人一支有三禽,盖取六甲之数,式经所用也。支各三禽,故称三十六禽。三禽于一时之中,分朝、昼、暮,则取乎气之盛衰焉。子朝为燕,昼为鼠,暮为伏翼。丑朝为牛,昼为蟹,暮为鳖。……。酉朝为雉,昼为鸡,暮为乌。……此等皆上应天星,下属年命,三十六禽各作方位,为禽虫之长。领三百六十,而倍之至三千六百,并配五行,皆相贯领,云云。
以为“鸡”与“乌”是不同时间的变化。
综上可知,随着日中有“金鸡”说法的出现与流传,自宋以后,学者们又试图从如镜像、折射的角度;或从阴阳互藏、阴阳交感的理论,来推测日中为何会有“鸡”。但由前引北宋董逌的《跋月宫图》中驳斥当时人“知日中为乌,而不知为鸡”之语,以及以上各家的解释亦可发现:宋代以后的人们,对于此说可能已多有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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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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