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福田亚细男(福田アジオ、fukuta,ajio),国立历史民俗博物馆名誉教授、柳田国男記念伊那民俗学研究所所长。菅丰(菅豊、suga,yutaka),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教授。塚原伸治(塚原伸治、tsukahara,shinji),茨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部准教授。
[译者简介]陈志勤,哲学博士(Ph.D.),上海大学社会学副教授。
*本文译自《超越“20世纪民俗学”:我们从与福田亚细男的讨论中学习什么?》的《课题4》部分。
20世纪民俗学在学院派的进展中丧失了国际性,或者说存在着偏向于亚洲的问题。20世纪民俗学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内向型呢?还有,现在以世界规模的“民俗学(以及与此相当的学术领域)”的交流已经开始,但其中,日本的20世纪民俗学孤立感却加深了。而另一方面,福田先生在这20年以来,通过在中国进行的调查研究等,丰富了与中国的国际交流经验。
并且,福田先生提出在20世纪民俗学的21世纪化过程中,构想超越一国民俗学、不把历史形成单位固定于民族、国家的民俗学的必要性。这虽然和民俗学的国际性问题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今后,日本的民俗学究竟应该怎样与世界的民俗学相关联?更进一步地,“向地域深入,向世界扩展”的新的民俗学的具体样貌究竟是什么?
一、通常,学院化的过程,应该使之走向共享国际性的学问和知识,但为什么20世纪民俗学在学院化的过程中不具备国际性?
二、20世纪民俗学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逐渐偏向亚洲(内向)的主要原因,是不是试图以比较民俗学这一原始方法幼稚地向海外拓展?
三、在20世纪民俗学的21世纪化过程中,超越一国民俗学、不把历史形成单位固定于民族、国家的民俗学具有怎样的具体方法?与比较民俗学有什么异同?
四、“向地域深入,向世界扩展”的新的民俗学的具体样貌是什么?
五、对于福田先生来说,抱有怎样的意图致力于中国研究?它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民俗学的国际性
菅:渐渐地我有点不太明白了,是否可以超越福田亚细男?或者大家都被福田亚细男所感染。到最后,我虽然开始感受到了不能超越的危机感,但接下来,我想进行反击。
然而,现在各位听了前面的内容,我想在以上三个课题的讨论过程中,得到大家理解的是福田先生的“难以拭去的历史主义”。就是这一点,无论怎样考虑福田先生都是不会让步的。所以,我感觉与其说超越20世纪民俗学不如说要成为超越福田亚细男这个主题了。而由此来说,如何思考克服历史主义这一点,依然成为21世纪的民俗学的一个大课题。是否打算克服?或是怎样考虑的?对其中的制约性以及可能性又如何看待?我想就是这些问题。
接下来就进入课题4的讨论。课题4设定了“民俗学的国际性”这个问题。
20世纪民俗学在学院派的进展中丧失了国际性,或者说存在着偏向于亚洲的问题。如果概观学院派领域,呈现出非常奇怪的状况。一般来说,一门学科在学院化过程中也将引发国际化,呈现向海外扩展并与海外携手合作的模式。文化人类学在以前称为民族学的时候、称为ethnology的时候,虽然在国内的言论流通强大,但现在也正在向世界扩展。当然,不用说田野调查是理所当然的。社会学也是如此。在社会学中,存在着“日本”社会学这个与民俗学相似的部分,虽然此类性质至今仍然残留着,但现在也已经向世界扩展。总之,所谓学院化,具有国际性是作为一个条件包含其中的。
然而,民俗学却未能如此。20世纪民俗学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内向型呢?即便在学院化的进程中,为什么未能如此这是一个很大的疑问。如果与其他领域进行学际间比较的话,会呈现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状况。还有,现在,也必须考虑到在世界规模中与民俗学相当的一些学术领域。当然,民俗学是在各自的国度被地域性的背景、国家性的背景所决定,带着各自“国家”的文化背景而得以成立的学问。所以,即使对世界的民俗学进行比较也不是全部相同的。比如说日本民俗学,就像福田先生所说的那样,美国起源啦英国起源啦,并没有和这样的系谱相关联。美国民俗学是在美国独自发展起来的,就是所谓的“土著知识运动”。我在最初已经提到过,这样的东西即为民俗学了。
但是,这样的知识运动虽然在各自的国家兴起,与民俗学相当的学术领域现在已经开始了世界性的交流。而其中,日本20世纪民俗学的孤立感正在不断加深。日本民俗学会最近正在准备的德国民俗学者阿尔布雷克特·莱曼(Albrecht Lehmann)氏的讲演①等努力,我想就是在这样情形之下举行的。
另一方面,福田先生在这20年来,在中国展开调查研究等,不断加深和中国的国际性交流。不仅仅是调查,与中国学者的交流也非常频繁丰富。并且,福田先生提出在20世纪民俗学的21世纪化过程中,构想超越一国民俗学、不把历史形成单位固定于民族、国家的民俗学的必要性。这虽然和民俗学的国际性的问题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今后,日本的民俗学应该怎样与世界的民俗学相关联?进一步地,“向地域深入,向世界扩展”——这已经是福田先生的口号了,这样的新的民俗学究竟将成为怎样的样貌呢?我想关于这一点请福田先生讲一讲。
请容我介绍一下背景。简单地说,从很早以前就有传言,一般来说,柳田国男被认为是讨厌外国的。但实际上,他从海外接受了各种各样的影响。他曾说:“……只是我等讨厌所不能忍受的是,把转手倒卖和翻译,换个国家的语言将外国人已经说过的事情照搬过来,想要说‘诺,这就是学问’的人显露头角的事情”②,对于海外的研究业绩的搬移持消极态度。可是,虽然这样说,柳田对于海外的事情是正规学习过的。总之,这段话也被传为是单纯地对转手倒卖海外民俗学进行规诫,但在民俗学的叙事的世界里,似乎流传着“禁止弟子利用外国著作”这样的民俗学。
但另一方面,在民俗学的第一代人中,有像冈正雄、关敬吾、堀一郎等通过留学对海外的研究进行正规学习的人。要说把这些人简单地作为民俗学者进行定位还略微有些复杂。关敬吾在中途被所谓的历史民俗学派排除,有后来认同民族学的历史。堀一郎是柳田的女婿,基本上是宗教学,冈正雄众所周知是民族学。走向了ethnology,跑到那里去了。
1975年举行了纪念柳田国男诞辰的国际研讨会①,可以说是“日本民俗学唯一最大规模的”一次国际研讨会。但这不是以日本民俗学会为主体举行的会议。虽然是与另外的“柳田国男生诞百年纪念会”共同举办的,但和日本民俗学相关的日本最大的国际研讨会在1975年举办之后,在日本民俗学中大规模的国际交流的机会就没有了。这从学院派民俗学的立场而言是颇为异常的状况。
譬如,以日本民俗学会的谈话会为例,其实在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曾经拥有积极地讨论海外研究方法论的时代。不仅限于亚洲,包括欧美在内的世界各国都被介绍进来。然而,到了20世纪70年代,渐渐地这样的关心越来越稀薄。并且,到了20世纪80年代,其对象就逐渐偏向于亚洲了。对于欧美民俗学之类的变得全然不感兴趣。总之,随着学院化的进展,一般来说应该把关心转向欧美的学术,但在日本却没有发生这样的现象。通常,就学院派世界的言论来说,虽然很悲哀,但它是以欧美中心而构建起来的。亚洲什么的,只是世界学术的一个角落。我们在做的日本民俗学之类的,在欧美谁都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但排除欧美的民俗学,而另一面又只偏向于亚洲,这样奇妙的状况产生于日本民俗学的学院派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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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程浩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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