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苗族“花场”是生活场域,也是记忆场域。“花场”被民间故事讲述人不断建构,围绕“花场”记忆场所呈现了规范、系统的生活记忆。通过不断在民间故事中对“花场”的确认,并建立一系列与“花场”相关的人物、事件,强化了“花场”的历史纵深感和民族认同感,展示了苗族民众的历史意识和文化观念。
关键词:“花场”;民间故事;记忆场域
民间故事讲述在一定空间内进行,这些空间因不同时代和不同民族呈现不同样态。民间故事讲述的空间是生活空间,也是历史记忆和文化记忆空间,在这个空间内,讲述人的生活世界与故事世界交织,故事中建构的传统世界与当下社会交织。因此,民间故事是记忆的文学,这种记忆在很大程度上因为空间而产生意义,从这个角度而言,民间故事是讲述人、听众共同记忆的结果。讨论民间故事的意义、功能离不开民间故事讲述和传承空间,离不开民间故事在记忆场域中的特殊性。“花场”就是苗族民间故事讲述人不断建构的记忆场域,那么“花场”在讲述人那里是如何被建构的?以“花场”为中心的民间故事记忆场呈现怎样的形态?
一 故事讲述人建构“花场”记忆的类型
苗族是爱讲故事、爱唱歌的民族,他们将故事和歌谣作为重要的记忆方式和记忆内容不断传承,在苗族故事讲述和歌谣演唱中,“花场”成为重要的记忆空间和记忆内容。
苗族“花场”又名“赶花场”,多以自然村寨为单位,一般选择建在村子旁边向阳的坡上。苗族“跳花”与苗族生活相关,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内涵。“跳花”活动的时间因地域差别有所不同,但大多数苗族“跳花”安排在农历二月到五月之间。“跳花”活动始终围绕“花树”进行,具体分为讨花种、砍花树、栽花树、拜花树、转花树、迁花树、送花树等七个部分。花场“跳花”,芦笙舞是主要活动内容,几百对芦笙手围着花树边演奏边舞蹈,以花树为中心转而不止,从栽花树至送花树,从未停止。苗族花场芦笙舞者有的头戴五颜六色菁鸡尾羽插成圈的英雄帽,帽的周围裹以红布。苗族花场芦笙手多是英俊的小伙子,基本舞步为三步一蹲。他们或成对一起,或几人一排,边吹边走,汇成圆圈流动。跳花高潮“回场”时,要举行“芦笙叩拜大礼”。
苗族民间故事讲述人将“花场”作为记忆框架,苗族文化的整体性、生活性在“花场”的记忆框架中被建构和传承。同时,讲述人在生活基础上,围绕“花场”展开叙事,由此建构了苗族传统的故事记忆场域。
“记忆场域”是历史记忆依附的媒介、载体和场所,它是构成记忆框架的重要因素,并不断唤醒记忆,使记忆保持活力,这些历史记忆的目的指向族群身分认同。“记忆场域”是“任何能在集体层面与过去和民族身份联系起来的文化现象(无论物质的、社会的或精神的)”,也就是说,“记忆场域”既有物质性的,也有非物质性的。对于苗族“花场”来讲,民间故事讲述人建构的“花场”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以现实“花场”为基础的记忆场域
讲述人建构的“花场”,以民间故事的形式呈现,具体来讲,苗族民间故事中的“花场”包括以现实生活为中心构成的“花场”内的所有物质。
“花场”的空间构成包括自然场所和社会场所,也包括故事所建构的神仙居住的场所及人居住的场所。苗族民间故事讲述人在故事中描述了不同性质的“花场”。
有一年,鲁匝听说玉帝家要举办一次规模最大的花场,人们早在几个月前就做好了赶花场的准备。到那一天各地去的人很多,……鲁匝想:人人都说玉帝家的花场好玩,究竟这花场是什么样子呢?虽然我一件好衣服都没有,也去一哈,看看热闹。这么想,他就起身走了。
玉帝的“花场”有强大的磁场,吸引着周边的苗族以及其他民族的民众。天上神仙的“花场”在苗族民间传说中十分神奇。《苗族花场的传说》讲:
有一年,咯米无蚤(苗语,其意为“玉皇大帝”)登基不久,为了抬高他的名望和地位,准备开天辟地办一个很有名气的花场。咯米无蚤招集天上的芦笙手,来吹芦笙耍花样比手脚,他要挑选一名有本事的芦笙手来做花场的主角,芦笙手们按时间纷纷赶到咯米无蚤家,经过七天七夜的紧张激烈比赛。结果,没有一个芦笙手中咯米无蚤的意。咯米无蚤找不到一个中意的芦笙手,焦虑得坐卧不安,连续几天饭菜都没下肚。
当时只有天上有“花场”,于是“赶花场的人又提出来,凡间和天上应分开。要求咯米无蚤把花种分给凡间,允许在凡间设花场。咯米无蚤感到凡间和天上混杂,不好收拾,招呼不好又要遭到人们的唾骂,就把花种分给凡间人,允许在凡间设花场。”苗族民众将“花场”作为提升地位、扩大影响的场所,也是苗族民众获取认同的场所。当然,苗族将“花场”说成是天上神界所有,人间花场由玉皇大帝赐予,这只是传说,但是这种将“花场”赋予神圣性的解释,表明了苗族民众对“花场”特殊功能的肯定。
恳蚩噌谷嬷奏的美名传到闹盖导配饶的耳中,他决心去会一会恳蚩噌谷嬷奏。恰巧他满十八岁这年,肯执家要在天上举办一个热闹的花场,天上和地上的人都忙着赶去跳花场,闹盖导配饶就想到恳蚩噌谷嬷奏家去借衣服,趁便会一会她。
这里的“花场”在闹盖导配饶18岁时举办,是否意味着苗族举办“花场”具有人生过渡仪式的意义?
汉松盼望着分花寨跳芦笙节日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他已提前两天做好准备,到时便穿上新衣,带着芦笙和干粮出发了。他跋山涉水,两步并做一步走,一天半走完了两百里路程,终于来到了分花寨。
这时的跳花场上人山人海,吹芦笙的吹芦笙、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实在热闹。
阿姆斯背起芦笙,骑着马来到了黑苗城。阿姆斯吹着芦笙,围着大鼓跳开了,全黑苗城的人都前来观看,个个都佩服得点头啄脑。
“花场”是苗族民众以芦笙为核心的娱乐性活动,在花场里,吹芦笙、唱歌和跳舞,场面热闹、壮观。
蒙子酉就砍了一颗又高又直的杉树,修枝剥皮,染成红、白两色,解下他腰间系着的红布带,拴在花杆一端,立在一个最高的山峰上,用来召集苗家儿女。
“花场”中的男性往往以特有的方式引起女性注意,“花场”上青年男女是主角,他们可以在“花场”上自由表达爱慕的情感。
上述故事中描述的“花场”举办场所,有神仙居住的天上,有凡人生活的村寨。无论是天上的“花场”,还是人间的“花场”,人、神都可以参加。在“花场”上,人、神没有等级差别,没有特殊待遇。在“花场”上,神也好,人也罢,才能和美貌是赢得尊重和欢迎的条件。在民间故事中,多才多艺的青年与蠢笨粗鲁的神仙相比,更容易获得美貌姑娘的青睐。“花场”更多意义上是人间欢乐的场所,尽管天上神仙的“花场”规模更大、更神奇,但是功能却是一样的。与“花场”相关的所有记忆,是在人神同乐的场所中展开,是在人神同乐过程中得以进行。
芦笙是“花场”活动必不可少的乐器,民间故事建构“花场”中的芦笙承载着“花场”的记忆。芦笙是苗族民众喜欢的乐器,自古以来就与其生活息息相关。相传苗族祖先告且和告当造出日月后,又从天公那里盗来谷种撒到地里,可惜播种的谷子收成很差,为此,告且和告当从山上砍了六根白苦竹扎成一束,放在口中一吹发出了奇特的乐声。奇怪的是,地里的稻谷在竹管吹出的乐声中,长得十分茂盛,当年获得了大丰收。从此以后,苗家每逢喜庆的日子就吹芦笙。有些故事讲到苗族过去没有芦笙,后来在与动物打交道过程中发明了芦笙:“从前,人间没有欢乐的年节(苗年节和春节),也没有芦笙……蜜笛(苗语,蝉的一种)飞到天上,天上人要它学芦笙叫……天上人很高兴,把‘年节’捆在一头,芦笙捆在一头,让它挑回人间”。“芦笙”的出现与“欢乐的年节”联在一起,这种特点是苗族芦笙的根本属性,从来就没有改变。
苗族民间故事中反复出现的“花场”是芦笙演奏会,是展示芦笙文化的场所。这里的芦笙往往与技艺非凡的青年男子联系在一起,青年男子来到“花场”以展示芦笙技艺演奏获得姑娘的青睐。
不一会,远处传来一阵芦笙声,芦笙声越来越近,只见莫嘎都边吹边跳,成千上万只蝴蝶围绕着他,各种颜色都有,呼啦啦地朝岔路口涌来。
他进芦笙堂吹不到一圈,姑娘们都向他围拢过来,跟随他的芦笙调子跳;所有的男女老少,都把眼光投到这个后生身上,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小伙子演奏芦笙的技艺出神入化,蝴蝶围着他转,姑娘围拢在他身边,男女老少将目光投向他,故事通过演奏芦笙,围绕演奏芦笙的小伙子,将苗族民众的节日生活记录得生动有趣,因此,苗族民间故事中将“花场”与“芦笙”结合,以芦笙记忆“花场”就是苗族民众生活的记忆、苗族传统节日习俗的记忆。
“花房”,又称“玩郎房”,在苗族“赶花场”过程中经常出现。《闹盖导配饶与恳蚩噌谷嬷奏》讲到:“两个来到恳蚩噌谷嬷奏家寨前,姑娘先把闹盖导配饶安排在花房里,自己才回家去。”“有一天黑人庆路过杨令公门口,被令公的二女看见,二女就爱上了黑人庆……双方议定日期会(会合者即苗人称为玩姑娘),……果有一日二女去玩郎房去等黑人庆。”“花房”专供恋爱中的男女青年相会,“故事中提到一种玩郎房,这是一种简单的小屋,专门为青年男女说爱或私奔时休息的场所。”在故事里这种小屋被描述成没有男女双方家长在场的场所,可见苗族“花房”是自由恋爱生活事实的真实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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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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