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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意义阐释
叙事意义的阐释，总是要求学者能够洞穿叙事的表层，看到潜在的叙事逻辑。鉴于有杀老习俗的异文常常涵盖更多的情节单元，笔者将以这些异文为重点进行意义的讨论。从整体的叙事结构来看，这类五鼠闹东京故事属于格雷马斯界定的“契约型组合形态”，即“故事的中心涉及某种契约的订立和撕毁，它包括命令与接受命令，禁令和违禁，表现于人际关系，则有相互之间的冲突、调和等等。”下面，我们沿着故事进程中契约的变化和人物的行动来解析故事的意义。
故事一开始，契约或禁令表现为国家的法令：禁止老人活过六十岁。但是这一禁令只算作一个皇权威慑下强迫百姓执行的“社会契约”，因为它不符合人自然老去的自然法则以及子女孝养父母的人伦常理的“自然契约”。当“自然契约”被人为地破坏后，一个不符合民意的社会契约无法阻止孝心强大的英雄主角突破法令的约束，偷偷藏起父亲或母亲，让老人享受天伦之乐。这里体现出以血缘亲情为基础的孝养老人尽享天年的自然契约的力量。
随后，社会契约的强行推进无法顺利地保障江山安定、天下太平，鼠精大闹东京、皇宫，皇帝、大臣束手无策，那个本应命丧黄泉却被儿子藏匿的老人则发挥了关键作用，他没有因为国家对自己的残害而苟延残喘、不问世事，而是用已有的经验积极地询问、果断地判定妖怪是老鼠精，并指引儿子用猫除鼠。令人警醒的是，没有老人智慧指引的社会灾祸丛生，而能从容处理这场灾祸的、幸存的智慧老人成了挽救国难的核心人物，而老人忠告中的“以猫除鼠”本身就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这也表明了自然法则的圭臬常常掌握在经验丰富的老人手中。由此肯定了主角及其父亲违背社会契约、对抗杀老法令的明智之举，即孝养老人的自然契约的合理性。
在父辈的忠告之下，年轻的英雄或进入神界向神仙借来神猫，或得到符合除鼠体重要求的家猫。
此时，所有的超自然助手和国民都对英雄给予援助，这说明了神界和人间都站在了违背社会契约、对抗杀老法令的英雄主角一方，推动着他向恢复自然契约的冒险旅程进发。最后年轻的英雄用猫除鼠，挽救了国家危机。皇帝终于意识到老人的经验和智慧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废除了杀老法令。至此，禁令被解除，老人得以孝养善终，受益于老人经验的英雄主角完成了重建自然契约的任务。
整个用猫除鼠的冒险旅程，是年轻的英雄逐渐了解老鼠精作乱的超自然启示和尊重自然法则的过程，神话中的年轻英雄通常是新事物的发现者，新秩序的创建者。用猫除鼠的过程也是寻找新事物、创建新的生活方式的过程。而老鼠精则是需要被英雄了解的新事物，是灾变？还是神启？我国古人常常把一个国家的灾祸归结为国君的不仁和无德，灾祸也常常象征性地表现为妖怪显现。老鼠精就是在杀老法令之后出现的，暗示了这一法令的残酷、皇权的暴戾和民众无言的哀怨。
坎贝尔指出，当统治者以现存的价值观、目标或利益忤逆了神的意志和自然安排，“天神本身、天神的意志、那种摧毁人的自我中心体系的力量，就全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那么，老鼠精兼具灾变和神启的双重性，代表了下达杀老法令而藐视自然法则的皇帝所引发的天神的震怒，是反对皇权自我中心的力量和惩罚性的象征物。但是，单凭年轻英雄的一己之力，是无法洞悉老鼠精的超自然意义的，智慧老人给英雄的忠言则起到了传递这一超自然意义的中介作用。故事中老人的言行表现出心理学家埃里克森所界定的“生成”，即人到老年时能无私地关怀他人尤其是下一代的态度。尽管老人因杀老法令而丧失了活命的权利和原有的社会身份，在儿子的保护下藏匿起来，一切社会活动都被隔断，但是他没有沉浸在自己的生死存亡的悲哀中，也没有因为被王朝法令边缘化而要毁灭对他不公平的世界，而是继续关心孩子乃至国家的安危。这种利他主义不仅帮助儿子除妖成功，而且最终有利于全社会的解放———杀老法令被废除，所有老人得到拯救，老人们持有的宝贵经验由此也得到尊重和传承。
简言之，五鼠闹东京主要讲述了年轻的英雄违抗杀老法令、赡养老人并在老人的帮助下重建自然契约的过程。接受老人奉献的智慧后，英雄则带领我们学会尊重自然法则来平息神的愤怒、恐怖和惩罚。采用格雷马斯语义方阵，笔者将故事的语义结构归纳如下图：禁令与违禁是该类型故事中基本的对立项，作为它们的补充项———杀老和养老，是另一对重要的语义对立项。禁令与杀老代表了社会契约的订立，违禁与养老代表了自然契约的重建。杀老与违禁、养老与禁令之间是两对矛盾项，表现为年轻英雄对杀老法令的对抗而采取的养老行动。杀老法令导致经验失传、妖怪显现、社会混乱无序，挽救乱局的是英雄偷偷孝养的老人，借助于老人经验的传授，拥有勇力的英雄才得以平妖，社会恢复到遵从自然契约的有序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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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五鼠闹东京类型的格雷马斯语义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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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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