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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中国古代耕织图并非全部都是按散点透视法创作而成的,如康熙《御制耕织图》就采用的是焦点透视画法。此图的绘制者焦秉贞,“济宁人,钦天监五官正。工人物,其位置之自近而远,由大及小,不爽毫毛,盖西洋法也”[32]。也就是说,焦秉贞熟悉西方焦点透视画法并将这一画法运用到了耕织图的绘制中。紧承康熙《御制耕织图》之后的雍正《耕织图》,完全据康熙御图而来,也采用的是西洋焦点透视画法。与散点透视画法相比,焦点透视的画面空间可以向纵深无限延伸,“使画面可以营造出一种符合视觉特点、类似客观真实的时空幻象”,“使我们得到了一种非常具有立体感的、似乎可以走进去的错觉”[33]。随便翻开任何一幅康熙《御制耕织图》的图幅,这种感觉都会铺面而来。将《御制耕织图》与其他《耕织图》相比较,这种感觉就会更加强烈。以康熙《御制耕织图》耕图第1图“浸种”(图12)与明邝璠《耕织图》耕图第1图“浸种”(图13)[34]对比为例。康熙图的田埂位于画面的中上处,曲折延伸至天尽头并最终虚化重合于地平线之内,块状的农田也随着场景距离的逐步增加而逐渐压缩。树木的描绘也完全符合近大远小的视觉真实,极大地增强了空间的透视感,并且在对树干部分的处理上形成了阴阳面,表现出一种真实的体积感。[35]相比之下,邝璠图虽然也有树木、田埂、农田、房屋等以表现明显的空间位置,但纵深与立体感却并不强烈,远处的树与近处的树差别也不明显。总之,与采用焦点透视画法的《御制耕织图》相比较,邝璠《耕织图》凸显出了中国古代耕织图扁平化的主流空间表现特点。而这一对比,也间接表现出中国绘画与西方绘画的不同空间表现特点,正如著名美学家、哲学家宗白华先生所说的那样:“中西绘画里一个顶触目的差别,就是画面上的空间表现。”[36]
图12:(清)《康熙御制耕织图·浸种》
图13:(明)邝璠《耕织图·浸种》
二、事件性与空间化:耕织图的隐性时间表达
从表面来看,图像主要是一种空间性的艺术,但实际上其也有时间性的表达,虽然并不如空间表现那样明显。那作为图像之一种,中国古代耕织图中的“时间性”[37]究竟是如何被加以表达的呢?
首先,场景描绘是耕织图表达时间的最主要方式。体系化耕织图的最大特色,就是将“耕”(水田稻作)与“织”(蚕桑与纺织生产)分解成一个个的具体工作环节并按先后顺序将劳作场景加以描绘。以作为体系化耕织图“母图”的南宋楼璹《耕织图》为例,耕织合计共45幅图,其中耕图21幅,即浸种、耕、耙耨、耖、碌碡、布秧、淤荫、拔秧、插秧、一耘、二耘、三耘、灌溉、收刈、登场、持穗、簸扬、砻、舂碓、筛、入仓;织图24幅,即浴蚕、下蚕、喂蚕、一眠、二眠、三眠、分箔、采桑、大起、捉绩、上簇、炙箔、下簇、择茧、窖茧、缫丝、蚕蛾、祀谢、络丝、经、纬、织、攀花、剪帛。就每一副图像而言,虽然只是对某一具体劳作场景的描绘,但正是此透露出了其所暗含的时间性。而之所以如此,又与传统农业生产的节律性特点有直接关系。
农业生产是人与自然交互作用的活动过程。这其中,气温、降水等自然条件是基础性及最终的决定性因素,各项农事活动必须要遵循自然变化规律,也就是把握好农时才能保证农业生产的顺利进行,正所谓“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38]于是,一年之中,受自然节律的支配,农业生产活动从种植到收获也会表现出一定的节律性特点,也即农事节律。由于自然节律具有相对的稳定性特点,于是在农耕技术体系保持大体稳定的情况下,一个地区的农事节律特点也总是会保持大体稳定。也就说,在一个相对较长的时间段内,每年的耕耙、播种与收获等总会在大体相同的时间段内进行。正如自古流传下来的农谚所说的那样:“谷雨浸谷种,立夏落稻秧”“清明种棉早,小满种棉迟,谷雨立夏正当时”“寒露无青稻,霜降一齐倒”。[39]蚕桑生产也同样如此,受桑树生长及蚕儿发育的影响,历年之中其各个环节也必须要依照自然节律按部就班地进行。正如江浙地区曾普遍流传的一句农谚所说的那样:“小满动三车。”所谓三车,即水车、油车、丝车是也。意思是说,每到小满时节,人们就要开动水车灌田、油车榨油(菜籽油)、丝车缫丝了。因此,对于一个熟悉农业生产的人来说,看到其中的某一幅图像,也就能立刻判断出这一图像所暗含的时间表达了。虽然这一时间表达可能只是一个大体的时间段,而非如现代钟表时间那样是一个确切的时间点。[40]因此,中国古代耕织图的时间表达主要采用的是一种“事件性”的表现方式,也即“事件中的时间”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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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赵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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