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即《本生经》中每个故事中都有两句或者多句诗,这些诗也可以说是偈颂,同样,《五卷书》也采取了这样的形式。这是否说明《五卷书》模仿了《本生经》,很难断言,但也很难否定。因为我们不清楚《五卷书》的原貌,故不知其原来即有诗偈,抑或后来才由那位编订者(耆那教徒)加进的,如果属于后一种情况,其受耆那教文学影响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根据我们目前有限的知识,佛教徒有可能是印度最早采用韵散相间文体写作的人。
如黄宝生先生所说:“由于来源相同,各教派的寓言故事集中常有相同或类似的动物故事。例如,《五卷书》中第一卷第六个故事、第十六个故事、第十八个故事、第四卷主干故事、第七个故事等,分别与巴利文《佛本生故事》中的第38《苍鹭本生》、第215《乌龟本生》、第357《鹌鹑本生》、第 189《狮子皮本生》等相同。”[3]312这里所说的“来源”,应当是指民间。同样的故事使《五卷书》与《本生经》联系起来,但不能说前者抄袭了后者,而只能说当时这些故事在民间广泛流传。
总之,《五卷书》与佛经故事的关系是既相联系又相区别。
四、《五卷书》在中国的影响
《五卷书》是一部宗教倾向不太明显的书,但从它的内容仍然可以看出,它所宣扬的治国理念和道德准则是属于印度教的。中国很早就接受了佛教,而佛教是排斥印度教的,将它斥之为“外道”。所以,古代在汉族地区不大容易直接接受《五卷书》,汉地也没有它的译本。尽管如此,《五卷书》中的故事仍然与汉地的一些文学作品有某种关联,季羡林先生曾经举出一些例子,分析了这种关联。他举出的第一个例子是《五卷书》第四卷的主干故事,同时也是一个佛本生故事,故见于《本生经》[6]127。故事说猴子和海怪(有些书中说是鳄鱼)交朋友,海怪要猴子的心,猴子机智地摆脱了海怪。这则故事最早传入中国是在三国时期,出于《六度集经》三十六。此后,又屡见于《生经》十、《佛说鳖猕猴经》、《佛本行集经》卷三一等。这本是一个动物故事,但到唐代又被中国的文人改写成了人物故事,显得怪异而诙谐[7]113-116。应当说,这是通过佛经传入中国的,与《五卷书》的关联仅仅是它也有这个故事。季先生举的第二个例子是《五卷书》第一卷第9个故事:一个婆罗门救了虎、猴、蛇和人,结果是动物都报了恩,只有人恩将仇报。这也是个佛本生故事,也最早见于《六度集经》四十九。这个故事长期在中国流传,即著名的《宝船》故事。此外,季先生举出了三则汉译佛经以外的故事:1.《太平广记》卷二八七的《襄阳老叟》(出《潇湘录》),与《五卷书》第一卷第8个故事相似,“很可能是出自同源”。2.宋人韦居安《梅硐诗话》里的故事,又见于明人江盈科的《雪涛小说》,与《五卷书》第五卷第7个故事相似。这个故事在明清时代十分流行,即著名的《一个鸡蛋的家当》的故事。3.《五卷书》第三卷第13个故事,讲的是一只老鼠被变成姑娘,太阳、云、风、山都不嫁,最后嫁给一只老鼠,与明刘元卿《应谐录》里《鼠猫》的故事在结构上相似,“很难想像,它们之间没有联系”。[1](译本序P16-18)
《五卷书》第三卷第11个故事说,国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对父亲说了吉利话受到父亲的喜爱,小女儿说了实话却受到父亲的驱逐,结果小女儿得到了好的结果。这个故事在孟加拉地区流传,并变异为一个商人同七个女儿的故事[8]110-122。这很容易使我们想起莎士比亚的戏剧《李尔王》,而在中国民间也有类似的故事,如越剧《五女拜寿》。
《五卷书》的结构也与中国一些故事有关联,如隋唐间王度的《古镜记》就是采取了“连串插入式”的写法,中国的一些章回小说也采取了“韵散相间”的写法[1](译本序P18)。
其实,《五卷书》在中国几个少数民族地区的影响要比在汉地的影响大。我们知道,《五卷书》有蒙古文译本,因此,《五卷书》中的故事在蒙族地区流传就不足为怪了。现在让我们来举几个例子。蒙古民族中流传着一个《乌龟和猴子》的故事[9]68:说乌龟和猴子交上朋友,猴子在陆地上救了乌龟;乌龟驮着猴子在大海里游,却要吃猴子的心。猴子说自己的心放在树上,乌龟相信了。猴子到了树上,让乌龟张口接它的心,却拉屎给乌龟吃。如前所说,这个故事既出于《五卷书》,又见于佛经。不过,这个故事在蒙古地区已经发生了变化,即本地化了。蒙古族地区还流传一个《兔子处死兽狮王》的故事[10]72:说兔子遇见了狮子,狮子要吃掉兔子。兔子急中生智,利用狮子的骄横心态,把狮子带到一口井边,说那里有个更厉害的动物。狮子果然中计,看到井中自己的影子便猛扑上去,结果被淹死了。这个故事也很流行,出自《五卷书》第一卷第7个故事。同一个故事还在其他少数民族地区流行。如景颇族有一个《智除暴君》的故事,讲的是兔子用同样的计谋杀死了老虎[11]243。
我国藏族多信佛教,并从印度翻译了大量文献,主要是佛教典籍,但也有不少其他文献。在文学方面,西藏古代翻译有印度的史诗《罗摩衍那》和抒情长诗《云使》以及戏剧《龙喜记》等,还有不少文学作品受到过印度文学的影响,如一些格言诗等,此外还有像《尸语故事》这样受印度民间故事影响而本地化了的作品[12]59-62。虽然笔者目前还不知道《五卷书》是否被翻译为藏文,但《五卷书》中的不少故事肯定在藏族民间广泛流传。
《五卷书》第一卷第28个故事说,一个人要到外地旅行,把一个家传的铁秤寄放在朋友家。当他旅行归来,向朋友索取铁秤的时候,朋友却告诉他,铁秤已经被老鼠吃掉了。于是这个人便想了个办法,找机会带朋友的儿子去游泳,然后告诉朋友说他的儿子被老鹰叼走了。朋友无奈,交出铁秤换回儿子。这与一则阿凡提故事《锅生儿》、藏族《阿古登巴故事》中《孩子变成猴子》[13]71相似。同样,藏族地区的《兔与狮》的故事[14]193,与上面提到《五卷书》第一卷第7个故事相似,与蒙族《兔子处死兽狮王》基本相同。《香獐、大乌鸦和狼》的故事[15]223与《五卷书》第二卷第9个故事有相似之处。《大乌鸦和青蛙》的故事[15]259则显然是那个猴子与鳄鱼故事的变体。《海鸥、鱼儿和螃蟹》的故事[15]269和《猫喇嘛讲经》[15]166,二者有相似的情节,有相同的教益。这个故事出于《五卷书》第一卷第 6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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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2013-2-26 15:19:46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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