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有先生传序》附记
答应写莫须有先生传序,已经有半年之久了,到了现在才算写出,同时又需要一篇《看云集》自序,懒得另写,也就拿去应用,这种“一石投双鸟”的取巧办法大约也是不大有的罢。——写是写了,可是上海战事未停,莫须有先生何时可以出世成了问题,写好了的序文也就只可暂时收起。恰好《鞭策周刊》发刊,须尊先生问我要稿,为敷衍须尊先生计,又把这稿找了出来,给他拿去补白。不怕须尊先生见怪,我说这是敷衍,因为中国现时以及本周刊的空气都是非常紧张严肃,中间容不得一点犹豫,而我的文章有时这么落伍,在平时尚且不合时宜,何况这个当儿呢。我老实声明,这完全为的是敷衍须尊先生,并不是对于现时公众想有什么供献,虽然我自己相信有些所说的话却是诚实正确的。
三月九日。
《莫须有先生传序》原载《鞭策周刊》1932年3月20日第1卷第3期,署名岂明。初收《莫须有先生传》(开明书店1932年12月初版),题名“序”,系据手迹影印。后收《苦雨斋序跋文》(天马书店1934年3月初版)之“第二分”。
1932年2月16日,周作人在致江绍原信中说:“‘敝人’因耀辰之要求,拟在第三期(耀公‘主编’的那一期)投一篇稿,是《莫须有先生传序》,传既莫须有,序亦难免莫须有气,实在只是应酹耀辰,殊不足邀文学专家如严公者之一顾者也。”(《周作人早年佚简笺注》,张挺、江小蕙笺注,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9月版,P227)耀辰即徐祖正,亦即“附记”中之“须尊”,时与杨丙辰、江绍原、杨堃、严锲(“严公”)等6人轮流主编《鞭策周刊》。《鞭策周刊》,1932年3月7日创刊于北平,1933年7月2日出至第3卷第4期停刊,共56期。
查《周作人日记》,1932年2月5日“上午作文,未成”;6日“上午写文,下午废名来,即去。晚小文写了”,同日“像记”栏内有“莫须有先生传序”字样(《周作人日记》下册,大象出版社1996年12月版,P188-189)。将文章题名写在“像记”栏内,这在周作人日记中是少见的,说明他对这篇文章是比较看重的。周作人之所以看重这篇文章,原因之一是他想“一石投双鸟”,即把《莫须有先生传序》当作自己的《看云集》序来写。序文完成之前,他在写给其弟子们的信中明确谈到这一意图。2月5日致废名:“今早(其实已是八点)忽然想做文章,文章非他,即《莫须有先生传》序,亦即《看云集》序也。乃披衣洗脸吃饭后,摊开纸笔,欲又有点茫然,似乎朝气已去唯存午气,但也并不慌忙,仍想把他写出来,不过是在今年明年则不能知耳。据我原意则想在除夕内写之,若终非过年不可,亦是天命而已。”(《周作人书信》,青光书局1933年7月初版,P224)同日致沈启无:“今日早晨忽想到《莫须有先生传》,要为之写序,乃披衣洗脸吃饭之后,摊开纸笔,亦殊茫然,似文思又告了假,不在书房里也。但是不甘心,终于写了二百字强,预备明天隔年再做,而且还想了一种巧妙办法,拟凑足一二千言,不但送给《莫须有先生传》做序,也便算做了我的《看云集》了。嗟夫,如此取巧,恐古今中外亦尚未之前闻者也,但此例一开,取巧之金针已度与人,从此作序便不难了矣。”(同上,P243-244)2月6日致俞平伯:“今日拟写《莫须有先生传》序,也就当作《看云集》序,如能写成,亦一快事,因为以‘一石落两鸟’也,但如此‘取巧’之法恐古今中外亦均无之耳。”(孙玉蓉《周作人致俞平伯书信选注》,《新文学史料》1995年第1期)1932年10月,《看云集》由开明书店出版,周作人并未用《莫须有先生传》序。个中缘由,他在7月26日所作“自序”中是这样解释的:“今年所作的集外文拢总只有五六篇,十分之九还是序文,其中的确有一篇我是想拿来利用的,就是先给《莫须有先生》当序之后再拿来放在《看云集》上,不过这种一石投双鸟的办法有朋友说是太取巧了,所以我又决意停止了。”
在序文中,周作人认为“《莫须有先生》的文章的好处,似乎可以旧式批语评之曰,情生文,文生情”,是“从新的散文中间变化出来的一种新格式”。近一年之后,周作人重读《莫须有先生传》,对其先前所发表的意见则大不以为然。1933年1月31日,他在致废名信中说:“前晚昨晚无他事,取贵莫须有先生从头读一遍,忽然大悟,前此做序纯然落了文字障,成了《文心雕龙》新编之一章了。此书乃是贤者语录,或如世俗所称言行录耳,却比禅和子的容易了解,则因系同一派路,虽落水有浅深,到底非完全异路也。”(《周作人书信》,P227-228)
《潮州七贤故事集序》附记
禧兄职司拉稿,去冬有一回遇见,一时口滑答应了一句,遂成笔债,拖欠至今,良由心笨手涩真写不出也。上月为潮州林君做了一篇小序,匆匆寄去,后来想到也就可以拿来搪塞,便再去要了来送给禧兄,文章不行早已声明,这里不过不打自招地说出这个原委,希求拉稿和主编的各大委员的原谅而已。
三月十七日记。
《潮州七贤故事集序》作于1933年2月24日上午,当天就寄给了“林君”。“林君”即林培庐(1902-1938),广东揭阳人,民俗学家,有《耒臿集》、《民间世说》等著作行世。早在1927年,周作人就曾为其采编的《潮州畲歌集》写过序。1933年3月17日,周作人在致江绍原信中说:“前答应禧公一篇小文,至今成债,近日从林公培庐处收回一序,拟以塞责,将寄往大拐棒矣。”(《周作人早年佚简笺注》,P282)为了还文债,周作人从林氏处要回《潮州七贤故事集序》原稿,寄给了“禧公”,也就是“附记”中所谓“禧兄”。“禧公”即童德禧(1880—1955),字禧文,湖北蕲春人。1909年毕业于京师学馆德语专业,曾执教于北京大学、北平女子文理学院等。他也是《鞭策周刊》编辑之一,时住在北京西城区大拐棒胡同16号。
《潮州七贤故事集序》原载《鞭策周刊》1933年3月19日第2卷第23期,署名岂明;又载《民间月刊》1933年4月1日第2卷第7号,改题《谈潮州七贤故事》,署名周作人;后收《苦雨斋序跋文》之“第二分”;收入《潮州七贤故事集》时,题名为“周序”。
1936年7月,《潮州七贤故事集》由汕头大众出版社和上海天马书店同时出版。两种版本略有差异,前者由钱玄同题写书名;后者封面由张竞生题签,扉页书名出自胡适手笔。这部故事集主要记述了许申、吴复古、刘龙图、王老虎、萧端蒙、翁万达等二十几位“潮州前七贤”、“潮州嘉靖四俊士”、“潮州后七贤”和“潮州历代文人”的故事。在周作人看来,“这是传说类的名人故事,但其内容与童话自多共通,又因为这种轶事大抵以游戏玩弄为主,自然更近于笑话,如平常所说的徐文长也是如此”;同时指出,蒐集民间故事应当用“科学的记录”方法,用“文艺的描写”就会“失了原来的色相”,其“民俗学资料的价值反未免因而减少了”。
诸如此类的“附记”,对于一般读者和研究者了解周作人有关文章的写作、发表情形及其当时的思想状况,都是有所帮助的。因此,有志者如若编纂《周作人全集》,那些散落在大大小小报刊且不曾入集的“附记”,也应当全面发掘,一并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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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博览群书》 2011年12月07日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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