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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董家院里挂了件男式夹克衫,上面有扎染出的抽象图案。“这是我的衣服,自己扎着好玩的。”董维水说。他搬出几大本影集,里面有1000多张照片,有厂子当年为日本、东南亚客户加工的产品的图形,也有他自己设计的花样,“大约230多种吧”。他还保留了30多种扎染用布料的样品,是非常有心的人。白族扎染的传统纹样经过“四清”和“文革”,流传到80年代只剩下小梅花、小蝴蝶、毛虫、马齿4种,董维水将纹样发展到10多种,其中有种蜘蛛花,最受订户认可。他和厂里的艺人们还开发出30多种扎花的针法。以这10多种纹样、30多种针法为基础,组合排列,董维水设计出230多种图案,“可以扎出任何图案,除了花卉、动物,还有文字、人像”。我看到一张照片,是一对日式门帘,河水在蓝布上流动,他介绍说这是用毛虫花变形扎出的。
张仕绅无奈又有点生气地说:“村里现在任何一家扎染用的图案,都是我们厂里搞出来的,他们偷去了。本村人,也不好追究。”扎染最关键的步骤是扎、染,扎花工序是外包出去的,这样集体厂里开发的新图案、新技法完全处于泄密状态。本村、外村,甚至整个大理白族自治州的个体染坊学到新设计、新工艺后,彼此展开了激烈而恶性的竞争,导致市场环境越来越恶化。扎染厂遵循严格的质检标准,没有偷工减料之说,报废率高;个体染坊推出和扎染厂几乎完全相同的产品,质量、价格却低很多。在税收上,个体户只需缴纳4%或6%的定额税,大集体性质的扎染厂却要交17%的增值税,成本远高于个体户。扎染厂倒闭后,没有了专业设计人员,扎染工艺再无创新,专利更得不到保护,个体户几乎是滥用图案、技法,推出的产品千篇一律,并尽可能降低生产成本。低价让扎染产品廉价化,板蓝根染料被淘汰正是廉价化的最突出后果。
张仕绅等周城村的老辈人认为,扎染丧失了经济优势,无法留住技术人才,越发倚重廉价的劳动力。董维水就说,他家做扎染的经济状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搞旅游、搞工程的差远了”。段树生介绍说,周城村的建筑工匠闻名省内外,用鹅卵石铺路面的手艺很有口碑,外出打工的周城村人多数从事这一行,“那些包工头挣的钱就不是开扎染坊能比得了的,扎染搞得好一年顶到天挣10万元”。扎花的快手、好手一天收入10块钱,慢手两三块钱,而扎花不仅是技术活,还是力气活,扎久了手指关节变形。所以,手艺好的人都愿意出去打工,就连老太太也宁愿去旅游点的餐馆洗碗,一天能挣30块钱。现在做扎花的都是要领小娃娃,被家务绊住脚出不去门的妇女,并不情愿做扎染。年轻人不愿做扎染,技艺传承给谁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杭间对此表示担忧:“传统手工艺是在相似的生活形态下才得以代代传承的,人是这传承中的主角。民间艺人的流失成为民艺发展的严重问题。”
张仕绅的好手艺也传不下去。白族扎染自古传男不传女,张仕绅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大理的银行工作,大儿子张人彪原来在村里医务站当郎中,后来自己搞了个染坊,也是用化学染料的。“他不行!”——张仕绅没有多说儿子的情况。侧面一打听才知道,爷俩彼此不认同对方的思路,分歧很大。一位染坊主人告诉我,张人彪发明了“注射器染色法”,用针管给扎好的花“打针”,其实是套染,可以给一个图案同时染出5种颜色。传统的染法因为染料渗透的程度不同,特有一种色晕,套染后没有了色晕,张仕绅显然不欣赏这样的创意,索性不过问儿子的生意。他说,当年扎染厂曾举办过14期扎花培训班,培训了2000人次,对周城扎染的传承和传播起到积极的作用,现在都是家庭作坊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要发展、传承扎染手工艺不成规模不行,必须再次建厂。“我要是自己搞扎染,那不得了,这些人都算不上。”老先生看着他家照壁上“百忍家风”4个大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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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2010-12-06 16:38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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