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参与发展的应用经验与体会
前文说过,参与发展的关键步骤是做好项目的社会评估,反映百姓的心声,提出好的建议或意见。这就要求评估小组把田野调查做扎实。PRA只是提供了一般性的方法指导,关键还在于怎么做。我们在这方面的经验和体会主要有:
第一,运用和PRA方法时,要有中国特色。实际上这只是调查方法上的变通问题。以排序为例,如做修水库后的不利影响排序时,规范化的要求是要形象、直观,先把群众提出的看法画出来,如淹了房就画个房子,淹了地就画个地状,上面再画些水纹,然后再给群众发些花生、糖果、小石块等,哪个影响最大就多放些,小的就少放些,目的是让当地人一看就懂,也能快速地把自己的看法表达出来。应该说这样的操作较生动,有利于调查,但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们常常碰到的情况是,有人不是把花生、糖果吃了,就是把小石块扔了,因为他识字,他觉得这样做麻烦,看不起他,后来我们便采取文字和图形相结合的方式。中国的传统是耕读传家,自古以来乡村教育网络就很发达。新中国成立后,几经扫盲运动,村民们大都能识几个字,被当做文盲是件丢面子的事,再不分场合地让他们数花生、小石块,就不合时宜。再者,在中国凡有电的地方,村子里再穷的人家,也有台电视看,如在皖南一个村调查时,村民们公认的最穷户,家里也有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所以,对PRA方法一定要灵活运用。
再如开座谈会时,要选取富裕、中等、贫穷各个类型的村民代表,但有时村民代表们来了,都不发言,只听一个代表(通常是村干部)在说,如广西东兰县一个自然村就是这样。因为整个村子10来户,40多口人,都是一脉相传,还不过5代,一家来了客,各户都有人来,村干部既是他们的亲属,又是他们的精英,自然是他们的代言人。这种情况光开座谈会就不行,评估小组应多观察,才能有所发现。
第二,调查应善于发现问题,细致入微,建议应切实可行。如在一次工作会上,有份关于占地赔偿的报告,提出的补偿建议只是做到村。就此,世界银行的专家们指出,中国目前实行的是土地承包制,承包合同是30年不变,有的还是50年不变,中国农民又有平均的习惯,再小块的地,如滩涂地,也要分成若干块,每户都有份,如果建议只做到村,实际上对项目的实施毫无帮助。要做到户,甚至做到人,才有可行性,才不会给日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如在广西水利项目的调查中,原来制定的赔偿计划根本没有涉及到渔民,只是想到日后水库建成如何网箱养鱼的问题。而我们在调查中却发现,沿河的每个村子都约有五六户家庭收入主要靠捕鱼,户数虽少,但建了水库,水位升高了,现有的渔具就用不上了,每户年收入要减少8千至1万元。于是在评估报告中,特别对此类受害人提出了补偿建议。
第三,学会与当地政府官员打交道。社会评估要有成果,离不开地方官员的支持,事实上他们也很辛苦,但原则上调查到了村一级后,就不允许他们陪同。但时常遇到的情形是他们为了表示诚心,或害怕农民们讲出不利于他们的话来就全程跟随。因为拟定中的项目,往往都能给地方带来各种发展机会,地方官员生怕项目吹了。在这种情况下,评估小组就要有策略。先讲明政策,再不行就躲,如到了农户家,可先看看家里的情况,官员对这些没多大兴趣。如果实在躲不开,就等,先不要谈敏感话题,拉拉家常,等待时机。
第四,特别关注弱势群体。如指定专门的调查员(1-2名,通常为女性)负责召开妇女座谈会,做妇女的深入访谈,内容涉及农村妇女的卫生保健、文化教育、家庭事务、社会关系及儿童、女童教育等方方面面。每到一个调查地,首先通过当地人找出本地的贫困户,然后再逐个进行入户访谈,了解他们贫困的现状及原因,并尽可能地提出一些解决办法。如果调查地有少数民族居住的话,便派出专门的调查人员,从语言、习俗到家庭、社会组织等各个层次对他们进行全方位的认识。
另外,在调动老百姓的参与积极性、消除他们的顾虑、寻找村子的信息点、搜集资料等方面,也要多加注意,做到随机应变。
最后再谈谈当代人类学的研究及关怀他者的问题。
在多次的田野调查中,我们也有意识地将项目评估与人类学的研究相结合,毕竟每一次调查都是难得的田野机会。如关注乡村的非正式组织、村民选举、亲属关系、当地的风俗习惯、文化传统等,这些既是评估必要的背景材料,也是人类学研究的重要课题。即便评估过程中不能做深层了解,但为日后的研究提供了平台。这就启发我们做学术调查时,能不能运用PRA,先对面上的情况有个掌握,然后再选取持续观察点,这样可有效避免选点时的盲目性。
再者,当代人类学倡导的是参与发展,做项目评估只是一种好的形式,学者可在自己的研究中把这一理念贯穿进去。从已往的人类学研究看,注意的只是参与,而不是发展,学者们大多把调查点看做是一个“封闭”的、变化缓慢的社区,以为蹲上那么一二年,就认识得差不多了。殊不知自己研究的对象和外面的世界无时不在发生着变化。如在广西大瑶山评估时,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瑶民们,住的还是茅草屋,但小孩却去广东打工了,挣回来的钱拿来建沼气池;在西藏日喀则一个偏僻的村庄调查时,碰到了在内地名牌大学读书的女大学生,这些事例给人的印象都很深刻。这就要求学者们的研究也要变,选些与当地人发展相关的课题,方法上灵活多样,以让“他者”和自己都更好地参与到社区发展的活动中。
(本文原载《民族研究》2003年05期,第44~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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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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