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春节是我国分布最广泛、涉及人口最多、参与民族最多、内容最丰富的传统节日,在人们的生活体系、情感体验、精神世界和民族国家构建中担当着重要的角色。伴随着全球化、现代化、城市化的全面推进,春节作为中华文化的一个标志性符号,在节日的形式、内容、功能意义等方面也正发生着种种变化。为全面了解春节在我国的传承情况,推动传统节日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国家社科基金特别委托项目《中国节日志》课题组于2010年启动了关于春节的调查和《春节卷》的编纂工作。截止到2011年底,这项工作已在全国26个省区市全面展开,共设立了184个调查点。本文摘取北京、山东、云南、四川等省市的部分调查成果,分别阐释一个方面主题。
1·文化传承和伦理教育的载体
春节具有一般岁时节日拥有的百姓生活节奏调整和人际关系交融的功能,更具有一般节日所不具备的推动文化传承和文化生产等功能。过春节的地域和民族众多,所关涉、包涵的民俗事项内容多样。一般从腊月二十三四寓意除旧迎新的“扫尘”开始,春节的民俗活动一件接着一件,贴春联、贴年画、祭祖、吃年夜饭、守岁、发压岁钱、拜年、赶庙会等,直至正月十五闹元宵之后,绵延近20天的春节年味才渐渐淡去。这一基本的节日内容,又因民族不同、地域差异,呈现出不同的样式。如一些地方流行除夕“别岁”,初一抢在第一时间担“金银水”,燃放烟花竹炮;一些地方流行从初一子夜开始迎送财神,由一两人身穿红袍,头戴纱帽,嘴挂假胡须,身背收钱的黄布袋,装扮成财神爷的模样,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地去散发财神爷像,说吉利话,讨赏钱。
春节是一个拥有广阔时空性的综合文化载体,它对文化传承与生产的推动力显而易见。源自春节“桃符”习俗的春联,孕育出楹联这一中国独有的文学形式及文化特色;由“门神”年俗演化而来的贴年画的社会需求,催生了苏州桃花坞、天津杨柳青、山东潍坊、四川绵竹等各具流派特色的著名年画生产地。这些著名年画技艺如今已经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有一些地方的贴窗花、贴福字、贴挂千等习俗,成就了无数剪窗花、剪字的民间艺人,代代相传。民国初期由年画加月历生成的挂历已然成为一个兴旺发达的时尚产业,走进千家万户。
春节更重要的功能,还在于其强调阖家团圆的主题,进行潜移默化的伦理教育。祭祖、吃团年饭、送压岁钱、拜年等习俗,交织在伦理教育之网中。祭祀祖先,成为很多地区春节家宴前必不可少的仪式,成为教育子孙不能数典忘祖、应牢记历史的课堂。“围炉守岁”,一家人团聚、围坐在炉火旁、吃团圆饭、共饮“屠苏酒”。这样的图景,兴许就是印在我们民族骨髓里最简单的幸福生活图示。有了这样的生活图示,团聚是一个目标,团聚是一种伦理,团聚成为一种动力。不论是为宏图事业远涉重洋的游子,还是为了生计奔波流动的农民工,一年的辛劳,为的是春节能与亲人更好地团聚。在“围炉守岁”的夜晚,长辈发给晚辈的压岁钱,源自传说中“压住邪祟”的信念,压岁钱已成为一个民俗符号,不在数量的多寡,表达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护佑,晚辈在接受压岁钱的祝福时,也接受了附着于民俗符号上基本的社会伦理规训。从这个意义上说,祭祖、吃团圆饭、送压岁钱、拜年等民俗,承载着家庭、社会伦理方面的教育意义。
春节在年复一年的时间周期中复制着原有的结构元素,是对传统的承继,也在看似周而复始的重复中生产着新的结构、新的元素,显示出强劲的创新能力。春节原本所涵盖的文化事项多样性决定了它成为其他节日难以媲美的中华民俗文化载体。
2·全民共享和文化多样性的表征
云南是一个多民族的省份,少数民族文化对汉族文化产生影响,汉族文化也被少数民族吸收,春节就是其中之一。在5000人以上的25个世居少数民族中,除回族外,其余24个民族都将春节纳入了本民族节庆中。
春节期间,少数民族都要举行各种庆祝活动,多以祭祀神佛、祭奠祖先、除旧布新、迎禧接福、祈求丰年为主要内容,丰富多彩,带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孕育出了诸多庆贺新春的“趣风异俗”。2011年的春节为展示不同民族的习俗提供了鲜活案例,以下的“云南民族过年十八味”或许能从一个侧面反映各地各民族春节习俗的概貌:景颇山上都是菜,不使碗筷用手来(景颇族)、耍龙唱戏齐跳舞,家家户户迎本主(白族)、迎春插花来打跳,跳出灰来跳出笑(彝族)、不用筷夹用手喂,米线过手好滋味(阿昌族)、火塘边上映笑脸,共饮侠辣亲情连(怒族)、煮酒插松挂经幡,男娃女娃穿新衫(普米族)、家家户户洗大门,春联都是东巴文(纳西族)、卡雀哇节好热闹,头戴牛头把舞跳(独龙族)、澡堂会万人共浴,同心酒开心欢愉(傈僳族)、跳锅庄人人快乐,献哈达扎西德勒(藏族)、蘑菇房里炊烟起,梯田边上歌声齐(哈尼族)、秧萝内传递信物,花街节霓裳轻舞(傣族)、跳花会上歌声妙,吹响木叶人欢笑(布依族)、吹起葫芦人欢笑,扩塔节上真热闹(拉祜族)、拉动木鼓来过节,阿佤山上同心结(佤族)、姑娘小伙来对歌,村村寨寨皆欢乐(壮族)、芦笙歌情满花山,百褶裙舞到星闪(苗族)、牛皮大鼓庆丰收,基诺大歌响箐沟(基诺族)。
这些习俗,相当一部分本身就是各个民族固有的传统,只不过被移植到了这个特定的时空之中,其中体现出的民族凝聚、人际调节、心理制衡、生产导向、文娱体育、教育宣传、文化传承、信息传播、商品交易等功能,因为符合各民族的内外需求而被接受。
云南春节习俗具有以下特征:
第一,全民性。除回族外,24个民族都有欢度春节的“老传统”和“新传统”。
第二,集中性。在单一、混合、发展三种类型中,最多的是混合型,官方组织活动(乡镇政府)与民间活动相结合。
第三,均衡性。云南少数民族分布的特点是大杂居、小聚居,但在春节期间都显现出浓郁的节日场景与氛围,成为文化延续、心理认同的重要契机。
第四,公开性。从内容上看,但凡节庆中的活动均与民众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饮食、服饰、民居、游艺、娱乐、歌舞、技艺、礼仪、道德乃至本民族传统节日中较为神秘的宗教仪式,都在这个特定的文化时空中得到了最大的释放,向家人、亲戚、邻里、到访者甚至游客尽情地展示。
第五,扩大性。年节仪式几乎是民族社会的一次集中会演,是各民族社会文化的一次大呈现。各种现代的体育竞赛、文艺演出、游戏项目、旅游项目、商品交易集市等“非传统”的内容越来越多出现在村寨中,不仅为村民所认同和接受,更有不断扩大化的趋势。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好玩”才是最主要的,扩大化的春节内容正好适应了他们的需求。
云南的春节调查说明,春节文化空间的延伸是由“共享”节日的汉族和少数民族一起完成的,意味着地理空间由传统的“中原”、“内地”、“汉族地区”扩大到了少数民族地区,覆盖了整个中国。在内容上,由以汉族为主拓展为各民族共同参与,形成展示多民族文化的又一平台。而在享受节庆的群体上,由于少数民族的参与,普天同庆,使春节的全民性意义愈加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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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光明日报》2012年01月17日 15 版)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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