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瓦合山神是清代中期以后西藏地方藏汉人民信奉的神灵。这一山神崇拜因初次发生并定型于类乌齐县的瓦合山而得名。瓦合山神崇拜在清代中期后逐渐成为民间信仰。本文在古代典籍及最近发现的清碑拓本的基础上,结合时人包括法国神父的记载,对瓦合山神崇拜的产生背景、原型、传播沿革及衰落过程作了详细的描述。研究历史上西藏的瓦合山神崇拜,有助于理解一个民间信仰如何在佛教影响巨大的西藏生根并获得较快的发展,以及在这一过程中政府起的作用。
关键词:清代;西藏;瓦合山神崇拜
一、《瓦合山神记》碑文拓本的发现及中外文献的相关记载
(一)《瓦合山神记》碑文拓本的发现
笔者近年在国家图书馆发现了清代《瓦合山神记》(以下称为“碑文”)拓本,该拓本系光绪三十二年(1906)所撰、刻碑文的拓本。兹迻录碑文(标点系笔者所加)如下:
瓦合山神记
藏东南类伍齐地有瓦合山,为滇川入藏必经之道。五峰绵亘,高耸云中,怪石楂岈,鸟兽绝迹,冬春积雪深厚。一望白连天际,矗记标竿,惟恐失足陷雪窟,往来者如衔枚夜走,戒勿出声,违则阴霾四合,雪雹骤至,皊皊枯骨目击心伤,不知冻毙几多行人矣。夫以佛天极乐,山宜灵秀,无穷胜境,听其纵览优游,何有此峻恶童山而任魑魅凭聚,肆威流毒,使人畏途裹足,佛天竟成危地,虽然佛具婆心,众生是救,不欲大施法力,化险为夷,此其间未始不有所待也。
我朝康熙五十九年,适卫藏多故,征兵云南,总镇某公率弁兵五百余人,会战行次瓦合山,支帐屯营,所部进言:此山著名怪异,万不可留。公斥之曰:我从王事,死且不懼,况鬼物乎!不听所部言,且施放枪炮,用树先声。是夜,大风雪,人马冻压尽僵。后人敬佩其忠勇,建祠山麓,于是灵爽式依祸淫福□虔祈默祷,响应昭然,讵年□□□湮没,无从考证。光绪八年,前驻藏大臣石友留守色楞额,请于朝廷,敕封“翊化将军”,列入祀典,祭享春秋。癸卯岁冬,钊历官蜀郡,奉今驻藏大臣梦琴都护有泰奏调,赴藏差遣,道出此山,瞻拜庙貌,英姿烈概,俨若生存,更值天朗气清,云开风静,同人咸欣欣然色喜,蔑神佑,曷克臻此,于戏!毅魄嫉邪,勤殁戎旅,辅翊边陲,澄清造化,将军之陈力效命,固已上达九重,知不第美播寰区,灵昭藏卫,将与崔巍赫濯丹达山王并永千古矣。溯自藏地均有庙祀,钊曾敬谒。窃愿后之莅藏巨卿硕士,奉神凛忠正之师,登山励冰雪之洁,从此,妖氛永息而灵应愈彰矣。
山阴余钊谨志
光绪三十二年岁次丙午,月建乙未,上旬谷旦
碑文“讵年□□□湮没,无从考证”处的第二、三个□分别可辨出左侧偏旁为“女”、“讠”;署名“山阴余钊谨志”的“志”字下有一方印,印文曰“臣还印”;印下还有一印,印文曰“荷生”。
按光绪三十二年岁次丙午,“月建乙未,上旬谷旦”之“乙未”指夏历六月(公历7月21日至8月19日),“谷旦”指“良晨”,即碑文撰述于当月上旬某晨;“山阴余钊”即浙江绍兴人余钊,其事迹详下。碑文所称“妖氛永息而灵应愈彰矣”,系当时入藏人士认为“藏内有妖,枪炮不免惊动”,将会产生风雨,① 这在当时是不少人的“通识”。②
民国时期查骞所著的《边藏风土记》说:
硕板(般)多,距昌都八站程。郎吉宗,距硕板(般)多五站程。中如瓦合、丹达、麻利、碧琅诸山,皆奇险(前进如大窝、阿兰多、鲁公拉,险绝尤甚)。犯风雪,奇滑不能驻足,过客相戒勿言。余谓山深阴凝,闻声震动,风雹可立至,不必边藏诸大山也。岂真疑若有神然。而丹达、瓦合两山,番夷相传实有神,过者马去铃,人屏息;违则阴云合,雹雪至。考……瓦合山,于光绪七年藏使色楞额援丹达山神案,奏请封号,敕封“翊化山神”。原奏未详神姓氏,亦无爵秩,俗呼“瓦合将军”而已。瓦合山神庙,碑记略载,神为云南镇军,统兵赴藏,窃疑山神谬妄,施放枪炮,风雪大作,顷刻盈尺,全军冻死。亦不详姓字。③
这一段记载既说明了瓦合山神庙于民国初、中期之际尚存,又引用了瓦合山神庙的“碑记”,从内容看,正是余钊所撰《瓦合山神记》,结合下述《有泰驻藏日记》的相关记载,已恪守“孤证不用”之古训,而证实了该碑的可靠性,也就证实了拓本的史料、文物价值。至于碑文所言康熙五十九年(1720),“适卫藏多故,征兵云南,总镇某公率弁兵五百余人,会战行次瓦合山”之本事,余钊撰文之时“无从考证”,笔者查诸《圣祖实录》、中外游记,无一记载,难以考证,只好虚席以待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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