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回归传统的另一举措,就是凸显基本功在相声表演中的地位。德云社相声表演中,包括了双簧、京剧、评戏、西河大鼓、北京琴书等一系列传统门类。郭德纲并没有简单移植这些,而是把这些门类化入相声大会、相声剧、开场小唱等表演中。在这些艺术门类中最被突出的是太平歌词。郭德纲的“返场”[15]总会唱太平歌词,唱的内容不外乎《单刀会》、《白蛇传》、《秦琼观阵》等传统曲目。在演唱前,郭都会强调:
“一个好的演员从七八岁学艺要学十几年,我们是需要基本功的。传统节目需要基础,不是什么人来都能表演的。……相声本功的唱,是太平歌词,要在过去,不会唱这个,演员在后台都抬不起头来。”
借助太平歌词等基本功,从技艺上,郭德纲把自己和撂地相声的传统联系起来,标明了自己才是传统的真正继承人。也有行家质疑郭氏太平歌词“不正宗”,但对“钢丝”来说,“正宗”与否并不重要。郭对太平歌词的推重,是一种在表演中求诸传统的行为[16],借此标明了表演实践的文化价值与自身权威。太平歌词是被作为传统的标签来打造的——会唱就代表接续了撂地相声的正宗血脉,代表了真正的草根和正统。唱太平歌词代表着复归传统,每一次表演都是一次炫技,通过炫技,现代人得以想象辉煌的旧京风华、中断已久的天桥绝技。
各种传统文类的杂糅,增加了表演的历史感,而老段子的搬演,则使表演更具权威性。这一切是吸引观众的话语策略,也是迎合时代的文化资本,更是郭德纲标明“传统”的实践。当然,为了适应观众,郭德纲对传统相声做了大量调试与改动。
传统的发明
由于“钢丝”的欣赏口味与知识储备不同于百年前的老北京,郭德纲就需做出相应调适:郭氏相声的笑料与网络笑话、短信段子的更新是同步的,他加入了“躲猫猫”、“超女”等社会热点和时尚元素。加快了表演的节奏,减少了程式化的表演,削删了气氛较淡的枝蔓。一系列改动较好地抓住了都市人的口味。郭德纲还上演了大量单口段子,在老先生的演绎中,单口多为慢节奏,淡气氛的,典故迭出,讲求史实。郭选择了其中公案、神怪、时闻等最吸引人的段子,经过改编,段子的节奏加快,包袱增多,并新增了大量时尚语汇。原本以叙述为主的单口相声,被改造成了逗乐为主,包袱频出的长篇笑话。
以传统的表演方式“抖包袱”为例,传统表演讲究“三翻四抖”,通过若干组平行关系,再三铺垫,对故事加以渲染,最后将包袱抖开以产生笑料。因而前面的铺垫往往并不逗乐。而郭的段子则不同,为了增强效果,加快节奏,每一段平行关系采取的多为是“抖小包袱”的方式,每一翻都有笑料,但往往会因翻得太过急促而使叙事结构、文本锤炼尚显粗疏。快节奏的包袱破坏了表演的规则,冒犯了传统,但这一改动却迎合了当代观众的趣味。
郭氏相声往往都遵循着原来的叙事结构与表演框架,但郭总会把离现实较远的人物、器具乃至时代背景改去,换上与当代社会密切相关的人事。历史掌故被纳入了日常化的生活场景后,就更易被人接受。如主角身份的设置,郭就极下功夫:叙述者“我”多为一个远离体制荫蔽,生活不如意的底层小人物,他言行没谱,爱逞强却又倍受挫折。低姿态的人物设置,为表演争取了更多的自由空间,借助对倒霉遭遇的展示,也有利于观众在对比中获得自身心理平衡。改编后,相声的框架还是旧的,但内容则是新的,可称是“旧瓶装新酒”——传统的框架为人们提供了想象传统的语域,而新的内容则拉近了观众的接受距离,成功将相声与日常生活联系起来,因而更符合观众的审美经验,有利于争取最大数量的观众群体。[17]正是挪用了传统框架,并加入新的时尚叙述,郭德纲成功将传统相声再语境化。
以《西征梦》为例,百年前的原型为《打白郎》或《堆儿兵做梦》,说的是无名小兵梦中前去讨伐叛逆,一路吹嘘战绩,实则出尽洋相的故事。随着时代变迁,已多年不演,郭德纲的改动使它重获生命。郭将主人公“我”设置成一个从“老和部队”(老得维持和平部队)退役,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小市民,在“金发闭眼”的美国女大使引荐下,坐直升飞机到美国见布什总统(近来版本则改成了奥巴马),协助打击恐怖分子。郭德纲特意让布什说河南话,让白宫拉着“热烈欢迎郭德纲师傅”的横幅,门口挤满了卖盗版碟的妇女。布什称用龙虾请客,端上来的却是麻辣小龙虾,席间敌人打进白宫,“我”戴上钢盔仓促应战,最后发现自己顶着个痰桶在做梦。段子用的还是小人物白日梦的叙事框架,又加入了新的元素:用布什、恐怖分子等耳熟能详的人物代替早先慈禧、白郎等角色,用中国式官场氛围来描绘白宫,再以小龙虾、盗版碟等日常物品搭配之,这就与日常经验接到一起,拉近了观众的接受距离,而对国际事务的山寨化处理,则营造了出了无厘头的幽默效果。白日梦的叙事框架揭示了日常生活的荒诞无聊,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当代人的精神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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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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