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存在的行为艺术
清人沈太侔《春明采风志》记载:“凡年终应用之物,入腊,渐次街市设摊结棚,谓之蹿年。如腊八日前菱角、米、枣、栗摊。次则年糕、馒首、干果……太平鼓、响壶卢、琉璃喇叭,率皆童玩之物也。买办一切,谓之忙年。”可见当年北京过年内容之丰富。
明人袁于令写《隋史遗文》,交代主人公秦叔宝在一番“卖马当锏”的惨淡际遇后,客居在潞州好友单雄信的农庄,“到了除夕,雄信陪叔宝饮到天明,拥炉谈笑,却忘了身在客乡。叔宝又想着功名未遂,踪迹飘零,离母抛妻,却又揪然不乐。”秦叔宝日后与战友尉迟恭一起化作门神,走进千家万户,几乎成了春节最重要的符号。但《隋史遗文》是叙述秦叔宝未遇时节的小说,这番过年景象,恰如宋人苏洵的诗:“佳节每从愁里过,壮心时傍醉中来。”
无论欢乐还是乡愁,无论新景还是旧诗,在唐诗宋词明清小说留下的历史记忆里,人们更多看到的还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感情——特别是在除夕夜,在这个时空交错的特定节点,故乡、亲人、未来……常常混合成一种奇妙的领悟与感动。
相比起来,当代人往往会有一种“年味淡去”的感觉,不少人为之伤感,认为伴随现代文明而来的快节奏与物质化,冲击了本该更加温润的心灵世界。
“这种感受比较普遍,问题是怎么看待。”北京大学民俗学教授陈泳超说,“随着经济条件提高,春节原先负载的‘非同寻常的物质享受’功能,自然会‘领土尽失’。‘年味淡薄’主要是在心理层面:人们每天生活越来越相似,反而失去了抑扬顿挫的节奏感和原先春节带来的高峰体验。”
陈泳超说:“我建议多回头看看、学学传统节日习俗。比如除夕团聚守岁,那是血缘关系的温情展示;比如拜年,那是血缘、地缘和业缘关系得以温习的大好机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主要不就这些吗?我们甚至可以认为,这些节俗是传统中每个人体验自己社会性存在的行为艺术。当我们用心去体会那些细节时,我们自然会感动。”
慎终追远教人尊重和感动
传统春节负载着两大功能,周期性物质满足和家庭伦理亲情意识的强化。体现这些功能的,便是节俗。千变万化的春节习俗总是围绕着这些功能展开。
春联取代了桃符,见面拜年改成发短信,人们也许再也不去喝一种叫做“屠苏”的酒……虽然有不少春节的节俗正在中国消失,但是也有一些新的节俗在兴起。
“这些新节俗大体上仍然发挥着与传统节俗类似的社会功能。”陈连山说,“春节习俗变化的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是社会生活的世俗化趋势,使传统节俗的信仰色彩不断淡化。比如,最初用以驱邪的桃木板简化为表达吉祥祝愿的对联,而现在的楼房很少有宽门框,连春联也无处可贴了,于是很多人改贴‘福’字斗方,但是其所表达的意义却是跟春联一样的。第二,新技术发展使联系方式发生很大变化。过去不见面就无法交流。现在电话、手机和互联网使人们可以跨越时空进行交流。”
此外,传统春节习俗具有很强的社会整合功能。其中祖先崇拜、尊老爱幼、社区互助等内容,通过一年一度的反复展示,很自然地传给下一代,从而完成一种社会教育。
“最重要的主题、也最有教育意义的,是慎终追远。”陈泳超说。
“最古老的过年用词‘年’、‘岁’、‘祀’等,都带有浓厚的祭祀仪典的色彩,有些是集团性的,比如祭祀农业神,后世则更多以家族为单位和对象,也就是祭祀祖先。”陈泳超说,“一年到头,你成也罢、败也罢,也无论高兴、沮丧,总得停顿一下,好好想想,毕竟你还有幸活着,所以你得感恩,感念着祖先的恩德,这就是传统文化中最宝贵的慎终追远的心态。祭拜、供奉之类的仪式千姿百态,细节差别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细节中,都包含着你生命的过往形态乃至于原始基因,它教会你尊重和感动,也带给你安全和踏实。这就是《论语》所说的‘祭如在,祭神如神在。’重要的不是祖先的神灵有没有,而是在不在你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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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2011年01月11日 第05版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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