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1·
日本人为什么要给祭祖设立期限?
死者如何被归到祖先这一范畴,并留在遗族的记忆之中?记忆的维持和再生产是通过什么样的媒介实现的呢?例如用“光荣战死”之类名目来表彰死者那样选择特定的死者进行纪念,其内在的机制是怎样的呢?有关祖先观念的问题,实际上也可以看作是死亡在社会上的定位这个有关记忆的问题。以下我们从柳田国男——日本民俗学之父的著作中寻找日本人关于“祖先的研究与记忆”。
(1)对于仪礼层次和情感层次的关注
柳田有关祭祖的观点,集中表现在《祖先的故事》中。从家的永续这一观点看,柳田在其中提出的如下3个问题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第一是死者经过怎样的过程,成为护家的祖灵;
第二是祖先和子孙之间的关系如何;
第三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得到认识和再生产。
首先从第一点谈起。柳田认为,死者的灵魂最初是带有污秽的、危险的存在,后来经过子孙的反复供养,逐渐得到净化。这也是他们失去作为灵魂的个性,融为祖灵这一整体的过程。对个人的供养在一定年数以后终止,画上这个终止符的,就是三十三周年忌法事。柳田说道:“所谓三十三周年忌或许是双方让步的结果,时间原来有可能更短些,但是无论如何,大家都认为这个时间的长度是恰当的。从此,死者摆脱充满私心的个体,融为一个叫做祖先的强力灵体,为了家、为了国家而发挥力量。”这里所谓的“双方让步”,是指佛教传入前日本本土存在的信仰与佛教之间而言。前者力图尽早净化死后污秽而使之化为祖灵,而后者即佛教则试图长期延续死者的供养。二者的妥协导致了三十三周年忌的成立。柳田认为,死者化为祖灵的过程是对充满杂质和不安成分的死者灵魂反复进行供养和祭祀的过程,死者和整个祖灵在最后一次祭祀中融为一体。他把最后一次祭祀视为祖灵化过程的重要标志。这种观点为后来的祖先类型化产生了较大影响。
那么,整个祖灵和子孙的关系如何?柳田把死亡视为一种具有阶段性结构的东西。即使一个人在生物学的意义上去世了,那些和他有关的物象却留下来。柳田认为,“当所有这些从世上消失,灵魂变成一种无形的力、爱、以及单纯思慕的对象,并被切断时,以前的人们将其视为巨大的鸿沟”
这句话的意思是,死者的遗物“全部从世上消失”,即因时间的推移而导致的记忆淡化过程和到达最终年忌的过程是相互并行的。但是这并非是简单的忘却。对柳田而言,在通过举行一定仪礼之后的祖先和子孙的关系必须从“爱情”、“思慕”诸如此类的情感层次进行把握。下文引自《祖先的故事》。它集中表现了这一点。
在我看来,自己也将变为祖先这种心态,为人们对祖先的温馨且恳切的态度打下了基础。即使是在死后,人们希望守护子孙后代,为了家的永续安排好一切。实际上,这种念头体现在家产制上面。而令人担忧的是,越来越多的人不去考虑这一点。在国家经济体制进一步完善之后,家产未必是土地。和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有形财产相比,对家的永续更有意义的是人们具体了解亲密的祖先子孙之间的情感交流。
一般情况下,户主继承权一词令人联想到土地、家产等。而柳田则强调其“祖先与子孙之间的情感交流”的重要性。他把这个成为“无形的户主继承权”,“无形户主继承权”由两种记忆的坐标构成:一种是向未来延伸的时间轴,即人们要成为祖先守护子孙;另一种是朝向过去的时间轴,即子孙追慕祖先。祖先作为每家历史的象征,和子孙之间的情感交流存在于作为记忆共同体的家中,它无疑具有实现自我认同,强化共同体的意义。
除《祖先的故事》之外,柳田在不少文章中,站在以记忆为媒介的情感层次对祖先与子孙的关系进行了讨论。如根据大正13年(1924)在枥木中学的讲座稿子而成的《旅行和历史》,写道:“我们祖先的特征之一便是,爱惜尚未出生的子孙,期望他们繁盛与平安。祖先们最担忧的是,由于家门衰落和子孙的糊涂,死后追慕他们的人逐渐减少”。把祖先和子孙的关系与死后的追慕这样的情感层次相关联,可以看成是为了使家业永续的记忆策略的一部分。该文发表的第二年,柳田因早稻田大学的教学需要写了《日本农民史》。其中写道:“祭祖或被子孙祭祀,在这种习俗中,假如不敢确定家人每逢盂兰盆和彼岸(春分、秋分及前后三天)能否祭祀自己,那么人们无法安祥快乐地安度晚年并离开这个世界。”这便是所谓“血食”,柳田继续写道:“在东方人的观念中,家始终存在着这种爱慕的交换和连锁”。同样的见解还见于昭和6年(1931)的《明知大正史世风篇》。该书第9章“永续家系之祈望”中,柳田说道:“万一得不到自己骨肉的祭祀,死后的幸福便无从谈起。我们的父母从不知何时怀有了这种想法”,并把它视为“一个种族的默契”。诸如“追慕”、“爱慕的交换和连锁”等词句所形容的,从大正时代末以后,柳田把祖先和子孙的关系视为一种通过记忆构成的、属于情感层次的问题。《祖先的故事》就是其思考的集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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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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