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的中秋及国庆放假安排颁布后,人们已经纷纷开始憧憬并安排这段假期。从年初到年底,我们每年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不同的节日,给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中国人的节日,在一年四季里安排得那么错落有致,好像一曲美妙乐章。在中国,节日体系和时间制度有着密切的关系。自节假日改革后,很多传统节日成为国家法定假日,对我们的节假日产生了深远影响,节日体系的变化,成为我们认识传统的一个新契机。
演讲人:刘魁立
演讲人简介:民间文学、民俗学专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中国民俗学会会长,亚洲民间叙事文学学会(中日韩)会长,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俄罗斯科学院民间文学学术委员会顾问。出版专著《刘魁立民俗学论集》等。
阅读提示
■我们的节日核心是我们自己和自然的关系,通过人与自然的关系作系统的时间安排。
■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出另外一个问题?换一个方式来思考公共时间。假日作为一种资源,不仅可以在经济上取得效益,也会在文化、社会、生活等各个层面上收到效益。
■在我们的节日中有很多健康的,鼓励着我们向前走,充实我们的生活,使我们拥有幸福感的因素。我们因为有了这些节日,因为有了这些节日里面非常有意义的仪式性活动,生活就变得特别有情趣,我们的幸福感就变得特别实在,我们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特别和谐。
节假日改革——时间制度的转变
中国的节日自古以来就和时间制度联系在一起。我们作为中国人非常幸运,我们的生活和其他的国家、其他的民族比较起来,更加有情趣、更加有诗意。哪一个国家会在一年当中过两次年?哪一个民族会像中国人这样一年过两回生日?正因为有这样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安排,所以我们的生活变得特别有诗意,我们整个生活的旅程也显得特别快乐。如果与外国人的节日比较,我们会发现,国外的节日大部分是以宗教人士的纪念日作为核心的,随意性就比较强。而我们对节日的安排,不是以个人的纪念日作为核心,我们的节日核心是我们自己和自然的关系,通过人与自然的关系作系统的时间安排。
三年前关于节假日的改革,实际上是100年来我们时间制度的一次极其重要的转变。原来我们所实行的历法通常叫做“夏历”,是肇始于夏代的。以12个月为一个周期,正月作为新时间周期的开始。到了商代,按统治者的规定,周期提前了一个月;到了周代,起始点又提前了一个月,就是以11月的初一,作为一年之始。到了汉代恢复夏历,特别是到了唐宋时期,这种历法逐渐成为全国性共同奉行的时间制度。在过去我们也称夏历为“农历”,或者又叫“旧历”。
1912年,也就是辛亥革命的第二年,孙中山先生颁布《临时大总统历书令》,规定废止通行了数千年的“夏历”,实行中华民国“国历”,就是通常所说的“西历”或“公历”、“阳历”。国号变了,年号也变了,叫做“民国”多少多少年。这种变化和过去历代皇帝改历几乎是一样的。从此,按新历法,一年是从1月1日开始的,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曾经“新历”和“旧历”并存。在新旧并存的时间里,春节等一些传统节日已经不放假了。到了1928年、1929年,为了实行新历法,有的地方居然动用行政手段在一些地方查抄卖年货的商家。这个办法实行之后,民族传统节日在整个假日体系当中就逐渐失去了地位。到1949年建国以后,我们当时的政务院(现在叫国务院),也颁布了一个制定假日的办法,里面只规定了春节假期,而其他的民族传统节日仍然被忽略了。
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又发布了一个正式命令,说为了适应革命形势的发展,为了满足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春节以后不再放假。于是大家都抓革命、促生产,在这个时候叫过“革命的春节”,不许放假。十年动乱结束后,大家又照样去过自己的春节了。
春节很幸运,在我们的国家假日体系里面仍然存在。但其它的节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差不多100年来几乎没有给清明、端午、中秋这些非常重要的节日一个真正的法定假日,民众也很少能安详地度过这些自己非常钟爱的传统节日。
说起来很有意思,包括春节在内的很多假日,虽然给了假期,但也存在一些问题。大家都知道,原来的所谓新年就是指我们的正月初一,“正月”就是新一年的开始,新的一个时间周期到来。可是后来,“新年”这个名字挪到了所谓公历的,或者我们通常叫做阳历的1月1日去了。春节没有了名字之后,我们就几乎没有办法去称谓它。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春节变成了“二等公民”,好像“节”就比“年”要小一个等份。此外,连“元旦”这个词也被挪到1月1日去了,原来我们叫做“大正”或“正日”,又叫做“正月初一”,还叫做“元旦”,因为是一元复始,第一个早晨,所以就把它叫做“元旦”。元旦被挪到1月1日之后,正月初一已经再没有了名称,唯独留下的就是除夕。当我们说除夕的时候,大家都非常明白指的是腊月三十晚上,腊月的最后一天,绝对不会放在12月31号去说这是除夕。因为对于阳历来说,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没有什么“故事”,没有事情要做,但在我们的传统节日中就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从腊月初八开始,我们就几乎已经进入到“年”的准备阶段,整个腊月全在忙年,忙着结束头一年的时间周期,迎接新的时间周期。在这个时候要准备衣服,要准备吃食,要准备调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等等,我们要做非常多的事情。而且到了过年的时候,还要把我们的祖先请回来,还要把福佑我们自己生活的诸多神仙力量汇集在一起,把他们也请回来,使我们新的时间周期能够平安而且有成效地度过。所以腊月三十这一天晚上的称谓仍然叫“除夕”。
只有在2007年12月7日国家颁布了“国家法定节假日制度调整方案”之后,才能说100年来传统节日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如果要是从1912年《临时大总统历书令》颁布算起至今将近100年,如果从1928年彻底废除旧历算起也有80多年了。在这将近100年的过程中,我们中华民族的普通百姓钟爱自己的传统节日,一直努力地保持着习俗传统,这是假日体系改革最根本的原动力。如果没有全国人民对于传统节日的钟爱、关注和将之传承继续下去的强烈愿望,国家法定节假日制度的调整是不可能的。此次改革实际上是一种跨时代的举措,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改革相比过去增加了一天的假日,也就是由原来的10天节日休假变成了现在的11天,我们全年的休假日就是52个周末加上这11天,一共是114天。当然在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属于全民节假日的特殊日子,例如各少数民族同胞的传统节日等等。
“国家日历”的重新定位
我们把整个节假日体系叫做一个国家的“国家日历”。我们国家日历的“节日体系”,包括民族传统节日和我们共和国的新的节日。一个国家会以怎样的办法来安排自己的国家日历呢?以“黄金周”为例,它被看做是一种资源,我们姑且叫它做“公共时间资源”。这种资源能够创造什么效益呢?有的人认为可以促进消费。公共时间资源就像湿手帕一样可以拧出水来。有人拧的是消费,拧的是金钱。大家都知道节日经济,它会刺激消费、拉动内需,在这个时候我们就创造出了所谓“黄金周”这样的字眼。
同时,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出另外一个问题?换一个方式来思考公共时间。假日作为一种资源,不仅可以在经济上取得效益,也会在文化、社会、生活等各个层面上收到效益,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否过于重视经济层面的收益,而忽视了这些假日在社会、文化等方面可能创造的效益。我觉得,我们的公共时间资源没有被充分利用,一部分资源被浪费了。那么百姓在公共时间资源里又收获了什么呢?可以收获家庭团结,可以改善人际关系,可以创造和谐,可
以提升民族自豪感,可以更清晰鲜明地将民族身份的标识印刻在我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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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新网-人民政协报 2010年08月23日 18:16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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