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鸠唤雨如唤晴,水车夜啼声彻明,乖龙嫩睡未渠醒,阿香推热呼不应,下田半湿高全坼,幼秧欲焦老差碧,书生所向便四壁,卖浆逢寒步逢棘,还家浪作饱饭谋,买田三岁两无秋,一门手指百二十,万斛量不尽穷愁,小儿察我惨不乐,旋沽村酒聊相酌,更哦子美醉时歌,焉知饿死捐沟壑,水车哑哑止复作。”[21]这首悯旱诗,使人对旱灾下的人们产生深深的同情,尽管如此,人们仍不放弃,“水车哑哑止复作”。水是庄稼的生命。当旱灾发生时,人们救禾首先想到的是车水,水车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于是以微弱的人力抗御自然界的淫威,这需要付出多大的辛劳啊!不过有时老天开眼,喜降甘霖。
“七月欲尽八月初,天久不雨暑未徂,下田焦卷上田槁,愁叹不止田间夫,呕哑水车日夜响,漕河扬尘成坦途,喜见此溪深且广,玄云忽起西北隅,林间槭槭水沤起,两岸人物欢欲呼,……”[22]严重的旱情使干枯的河道变成通途,忽然风生云起,久早逢雨的人们喜不自禁,欢呼起来。多日的辛劳终换来一场喜雨,“水车罢踏戽斗藏,家家买酒歌时康” [23]。
如描写排涝:除了灌溉与抗旱,在东南一带,水车还有排涝作用。由于水网密布,地势低洼,一旦降雨过多,排水不及,易生涝灾,特别是宋时圩田的过度开垦,破坏了水系,导致排水不畅,产生内涝,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只能车戽救被水淹没的庄稼,在多雨的江南梅雨季节里,车戽分秒必争,十分心焦。
“……海上云来循地阴,波间漏日泻黄金,水车倦踏伤淫潦,无奈连天雨正深。” [24] “已看城郭半浮楂,水戽联翩接渚涯,天意若知民意切,停鞭且知阿香车。” [25]
水漫城郭,淫潦伤民,尽管水戽联翩、水车倦踏,无奈天不知民意,依然连天雨正浓。
我国是个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水涝旱灾严重威胁着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而水车因排灌功能大,是人们抗旱排涝的有力工具,某种程度上成为人们救田的希望所在。毕竟生存的压力重于一切,“龙骨翻翻水倒流,藕花借与稻花秋。鱼兼熊掌不可得,宁负风光救口休[26]。所以,车戽活动与经济发展关系重大,与百姓生产生活利益攸关。对水车的抗旱与排涝,范成大用一首诗加以高度概括:“下田戽水出江流,高垅翻江逆上沟。
地势不齐人力尽,丁男长在踏车头”。[27]范成大这首诗第一句说的是排涝,第二句说的是灌溉抗旱,最后两句说明车灌活动之艰辛。范成大为南宋著名田园诗人,号石湖居士,苏州人,出身下层,经历了不少民间疾苦,关心民瘼。曾任处州知州,修筑通济堰,深知灌溉对农业的重要。晚年隐居家乡苏州,创作大量田园诗,对吴地农民生产生活、风俗民情进行了全面的反映,关注下层百姓,特别对吴地农民耕作之勤、车戽之苦有更深的体会。他深知排灌是一项十分繁重的农事。所以一个“长”字,可谓画龙点晴,道出农民车水之苦,体现了范成大“忧稼穑,悯老农。爱民情怀。
每逢天灾之年,百姓度日如年,这一特殊时期,阶级矛盾激化,社会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对此宋代水车诗予以深刻揭露:
《久早即事》:
“畅鸟下饮百川空,民自祠龙祷社公,岂是长官浑忘却,水车声不到城中,轮租常占一村先,不望明时举力田,老畏里胥如畏虎,败人诗思扰人眠。”[28]该诗形容天旱得吸干百川,老百姓到龙王庙祷雨,而官吏浑然忘却了此事,只因水车声传不到城里。
“前村后村水车声,伊伊轧轧终夜鸣,皇天不雨四十日,高田何止龟兆出,田家眼穿望早禾,早禾不熟奈饥何,今年神祠祷不应,沽酒买牛空费多,天公高居民父母,有耳应闻下民语,乞我滂沱半朝雨,免遭县吏鞭笞苦”[29]“惭愧田家趁好晴,鸦鸦两岸水车鸣,畦丁露宿腰镰健,憧妇泥行脚板轻。作苦仅能供伏腊,有年何处不昇平,只愁官里催租动,里正敲门沸似羹。”[30]
同样是饥荒之年,温饱不济,租税却照旧,一个是恐遭县吏鞭笞。一个是愁官府上门来催租,蛮横的里正敲门如同开水沸腾一般,愤怒的百姓质问老天:“天公高居民父母,有耳应闻下民语”。诗歌深刻反映了人祸猛于天灾,民不聊生的现实,暴露出宋代基层农村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和危机。
总之,宋代水车诗反映的内容是多方面的、深刻的,它通过对车水灌溉情景的描述,反映了宋代农民车灌下的生活状态和精神感受,有的述说了旱涝天灾下的车戽劳作的艰辛和农民生活的悲惨,有的表现久旱逢雨的喜悦心情,有的揭示了自然灾害重压下农村社会阶级关系的扭曲,给我们展示了宋代农民生产生活的一种原生态。
三
水车的兴盛不仅是因为有南方独天得厚的自然环境,更重要的是与南方稻作生活密不可分。车灌不仅是一种物质生产、满足使用需求的农家活动,还是一种精神生产活动的基体,在我国南方,水车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和社会基础,在与水车的朝夕相处中,形成了一些车灌心理与习俗。这些习俗依靠农民的语言和行为传承下来,成为在稻作区较为普遍的存在方式,成为中国稻作文化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5 | 6 |
文章来源:国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