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词人有一位名叫秦观(guàn),字少游者,乃是东坡门下的一位出色才子。他写出了很多名篇名句,至今为人传诵。有一篇叫《望海潮》,开头写道:“梅英疏淡,冰澌溶洩,东风暗换年华。”眼前又正是年华暗换的时候了,大家引杯饯送己丑,迎接庚寅。
提起庚寅,它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干支纪号。例如,中华的最早辞赋家屈原,他的《离骚》开头自叙就说,在一个“吉日良辰”的好时刻,他降生了。另外一个例子,就是单取一个“寅”字作为大名(古称学名区别于“小名”),人们最熟悉的就是明朝江南大才子唐寅。唐寅字伯虎,这表明他排行行大,是虎年生人。而《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父,其文学成就、人品之重,在清初时期可真不亚于唐寅,且有过之——所以,曹雪芹写书时要避爷爷的名讳,就想尽了办法,拐弯抹角来表达这个“寅”字,不能直说。这是古代的伦理礼法,不许混乱。这个例子等我下文略举一二,以供谈笑之资。如今先说“寅”字的本义到底是什么?它有“清”义、有“敬”义、有“真”义……所以曹雪芹祖父——曹寅,其表字,正是“子清”二字(典故出在《书经》里,今不繁引)。
转一个话题和角度:中华文化中的十天干、十二地支,“寅”是地支的第三位。所以我们饯别了金牛,就跟着迎来了斑斓美虎。这还不是我们的主题,主题必须又转到天文历法上来。我们古代历法叫做“夏历”,夏历的寅月正是正月。如果你在饯旧迎新的时候,仰观天象,就会看到“北斗七星”的那个“把儿”,正转到“寅”的地位,这就又是“正月建寅”的来历;也许你已然读到过“斗柄迴寅”的古句,这也就是我们写春联时常把“新正月”和“寅”联系起来的道理。明白了新年新月是和“寅”在一起的吉祥字样,因此我们对这个“寅”都怀有十分欢乐吉祥的情怀。
说到此处,既然讲到十二地支,就必然又要联系到十二生肖。让我们看一看,老鼠也罢,金牛也罢,良马也罢,以至鸡犬猪羊等等都是古代百姓生活中所常见,它们占了十二生肖的绝大多数;剩下的只有龙、蛇,是变化之物;兔是单独的一类;猴又是另一单独分类,而只有虎才是与龙相敌相配的重要对象。因此,虎年的到来必有另一番生机勃勃新气象。在我少年时还能时常见到一个形容词:虎虎有生气。这就证明:我们对虎的印象不单单是一个凶猛的野兽,而是一种生命活力特别强盛的图案象征。那么,斑斓美虎又与文学艺术有什么关联交涉吗?君不见:我们的书圣王右军写出的书法,其风格就有“龙盘虎踞”的双重气象。右军是晋朝人,比他略早的一位大文豪就是曹子建曹植。子建号称“八斗之才”,意思是说,天下的才一共有一石,而子建一人就独得了八斗之多。这个声誉古今以来堪称独一无二;然而他还又有一个称号,就叫“绣虎之才”。你看,虎怎能不与文学艺术有着密切的关系呢!
我们由“八斗”“绣虎”的曹子建往下数,到了他的后代,居然又诞生了一位“绣虎之才”,这就是曹寅了,曹寅生在九月初七日。有一年,苏州的尤侗(康熙大帝称他为“正才子”)给曹寅做寿词,填了一首《瑞鹤仙》,开头就说,曹寅是子建的“转生再世”。曹寅小时候绝顶聪明,他四岁就能准确地辨别四声平仄,所以,人们不仅称他为“神童”,而再升一格,叫他作“圣童”了。他比康熙小四岁,二人像手足兄弟一般形影不离。长大后到苏州江宁两地去做织造官,在任上刊刻了《全唐诗》……成为清初一大文学重镇。话不宜繁,只看这样一个世家,孕育出曹雪芹这位奇才和绝艺,就不是偶然的事情了。
有一回,宝玉夜里醒了,听见自鸣钟响了四下,在此句旁,脂砚斋就批道,这是避讳法。怎么就是避讳法呢?原来,在清初之年代西洋钟表传入中华,这昼夜的二十四小时还只是分为十二点,而钟响四下的后半夜,正是天刚刚要亮的寅时。你看,如果不是脂砚点破,那我们也许就永远不明白为什么要写自鸣钟自响的四下,不知这是怎样的“文章”啊!此外,还有一个曲折繁杂的例子更为玄妙:在一次宴会上,薛蟠说他看见一幅名画,是“庚黄”画的,宝玉就说,从来没听说过有个叫“庚黄”的画家——你是否认错了字?他在手心内写了“唐寅”二字给薛蟠看,大家都笑了。请看,这儿也不会也不能用口说出“寅”这个字音,而是写在手掌之内。我想说:读《红楼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具有一定的文化知识才可行。
好了,天上的斗柄正在旋转,它转向何方?它正在转向“寅”位;同时这个“寅”位又表示我们迎来了新的寅年,种种吉祥喜庆都聚在一处,让我们一同为新年新月新气象而举杯欢庆。
文章来源:今晚报 2010-02-03 【本文责编:思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