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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介绍的最后一本书,是1975年问世的,比戴蒙德的书晚了三年,作者是英国人类学家罗宾-克拉克和杰弗瑞-亨得里,书名是《The challenge of the primitive men》,即原始人的挑战。这两位英国人类学家分别在20世纪60年代毕业于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算得上是英国白人知识分子中的精英了。可是,他们的文化身份和认同却和美国的戴蒙德和保尔-拉比母一样,把原始人视为尊贵和理想,以借原始文化为镜,反思批判西方文明的失误和偏向。书中主要批判的是现代性赖以确立的西方资本主义生产制度,也就是李教授刚才讲的,人的物欲的无限的膨胀。对物质的追求和对金钱的渴求,加上科学技术生产力,就产生了我们今天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用吉登斯的话说就是所谓“现代性的后果”,即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我们经历了SARS,经历了9·11,经历了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我们身边不断有人体炸弹每天在爆炸,数以千百计的物种在灭亡,人类生活在一个疯狂的状态,而大家却还认为我们在发展、进化。在书中罗宾-克拉克和杰弗瑞-亨得里,举了人类学教科书中一个经典的例子,就是瑞查得-比利在非洲布须曼昆人中所做的田野报告。用今天的生产力来说,布须曼昆人可以说是最低下的,他们几乎身上就挂些布片,没有农业,不会种粮食,而且生存的环境是在连绿洲都没有的沙漠中。这个人类学报告,对于西方社会科学的主流是非常具有打击力的,只不过这种效力一直没有爆发出来,在前殖民时代话语、殖民话语占主流的时代,它的意义没有被阐发出来。这个群落的英文就是kung!,这个族群作为布须曼人的一个族,生活在非洲北部卡拉哈里大沙漠,那里的生态是非常恶劣的,但是他们的生活质量是怎样的呢?书中说:“过去的人类学关注了很多非西方社会的生活状态,但是对于所谓这个高贵的野蛮人究竟怎么样生活?文明人的偏见一般认为他们生活在饥饿、贫困、死亡的边缘。他们需要救助,需要把地盘让给文明人的原因,就是在于他们的生活不理想、不合逻辑,是应该被消灭,应该被改造,被文明化的。”经过他的人类学调查,他从这几个方面揭示出一个仅靠采集和部分的狩猎维生的部落的人的生活质量,他们每周的工作量是14个小时,平均每天2小时,大部分时间在休闲、社交与娱乐,对于他们而言没有艾滋病、没有科学技术反作用的原子武器的核威胁,没有污染,那里的大部分生活就表现出了道家所说的“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用中国的成语来说叫做“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了饭锅里。”他们的这种生活质量的原因,在于他们的人口极少,一个群落只有几十个人,所以在那种恶劣的条件下,他们完全能够survive,而且能够survive得很好。昆人的工作量只是西方社会中普遍人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在昆人的语言中,不同的动植物的命名多达200种,有85种植物和54种不同种类的动物,构成了昆人餐桌上的食物。经过研究发现,他们每天摄入的卡路里和蛋白质都接近或超过目前世界上人均占有量最优秀的美国人,比一般的发展中国家高出三到四倍,如果计算肉食的话,人类学家统计了一个月内昆人狩猎的情况,他们一共杀死了大小动物18个,提供可吃的肉食454磅,这一数量每人每日平均数量略多于9盎司生肉,可提供大约35克动物蛋白。这个数字也超过了当今美国人的人均摄入量。对营养状况调查统计的总结论是:昆人日人均摄入2140卡路里热量和93.1克蛋白质,这个摄入量在全世界的发达国家中,只有极少数的北欧国家能够和其相提并论。这就是一种人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生存下来、存活下来的一个活的镜子。如果把现代化带给他们,使他们像我们一样盖高楼大厦,发展工厂,发展污染的话,不用说镜子的作用没有了,人类未来的文化多样性又要少去一个宝贵的选择的余地。
我发言的主要问题回归到结论上来,也就是,人类学为什么要质疑发展观。因为发展这种理念是随着工业社会、工业革命以来而形成的,它的背后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现在的问题是,工业主义的文化从西方的一个社会经过全球化把中国变成了世界最大的一个加工厂,我们都知道领导人经常讲的一句话是:中国用了7%的可耕地,养活了世界上22%的人口。而今我们已经负担了世界手机生产、电脑生产、电视机生产的60%~80%的生产量,我们的资源消耗的程度在全世界是绝无仅有的;现在,从黑龙江的漠河到海南岛已经没有了清澈的河流;我国人均患有乙肝的人口在世界上约占世界总乙肝人口的50%。在我们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如果还要上西方帝国主义、资本主义霸权话语的当,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利用,实际上等于自掘坟墓,代价是非常沉重的!所以,人类学所提供的质疑是根本性的质疑。好了,我今天的发言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作者简介:叶舒宪(1954~),男,北京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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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社会学人类学中国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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