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明确提出Ideal Type 不是一种理想, 而是“观念中的类型”, 这是费先生一家的理解和翻译, 但意思大体都是近似的, 也就是我们没有必要在现实社会中去一一对应地找寻这种观念中的类型的存在, 而是要去逐步地“核实”与这种观念中的类型所启示出来的意义之间的符合性。这为更加范围宽广地审视中国社会的特性留下了进一步探索的空间, 费孝通自己的学术历程本身就可以说是对这样的空间的一个探索历程, 从开玄弓村到禄村,从禄村再到中国周边的民族地区的考察, 这些都是对于乡土中国这样一种观念中的类型的探索符合性的尝试。在这种尝试中, 费先生身体力行地实践了一种由归来而远去的田野民族志的方法论。这是一种并非固守于一个乡土社会的游动着的观察, 在这种观察之中, 差异与多样性得到了呈现。在这里可以有两种游走的民族志田野工作, 一种是身体的游走, 一种是心灵的游走。对于身体的游走, 我们是可以理解的, 那就是在身体的移动之中, 我们看到了变化和差异, 在远去之中, 我们看到了不同的乡土社会存在的形态。而心灵的游走则具有了一种超验的意味, 它需要一种社会学的想象力。王铭铭曾以《心与物游》为题编辑了自己的一本文集, 在这“心与物游”的背后是一种由归来而远去的民族志田野工作。⒂费孝通在晚年所强调的“神游冥想”同样是一种游走的民族志方法, 这是一种地地道道的心灵的游走, 即便是在一个有着边界的乡土社会里从事田野工作, 提示我们的也绝不仅是眼睛所能看到的样子, 而是笔者要更加丰富的“示”, 是物像背后的象征意义。①⒃ 象征意义就是一种指示, 是能够让别人也理解的一种指示, 由此才能够达成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这种指示或者象征一定是具有更大范围的联系和想像, 是超越于某个具体物自身之上的想象力的发挥。这是可以由微观的观察而指示出更大范围联系的一种田野方法论, 费孝通早年在瑶山的微观调查中所看到的同在一个地区的不同的瑶人却有着一种共同的瑶人意识的看法, 成就了他后来对于整体的中华民族的理解。⒄
总之“归来”的意象构成了一种细微观察的潜在的可能性, 而身体与心灵的“远去”同样构成了这些细微之处发生变化却又相互关联的可能性。超越地方感的乡土社会研究才有可能从远去的身体和心灵的激荡之中寻找到乡土社会之所以存在、地方感之所以能够维系的原因。这也恰是我们今天提出“一种跨越乡土社会的田野民族志方法论”的真正的意义所在。
①布朗. 对于中国乡村生活社会学调查的建议[A ] . 社会学界, 第九卷. 1936. 79~88. 此文重新收录于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编. 社区与功能 ———派克、布朗社会学文集及学记[C] .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2. 304.
②D. H , Kulp , 1925 , Count ry Life In Sout h China : The Sociology of Familism.Vol 1 , Phenix Villlage , Kwant ung , China. New York : Teacher s College , Columbia Univer sity. P6. 转引自: 庄孔韶. 中国乡村人类学的研究进程 ———农民社会的认识之一[A ] . 庄孔韶. 时空穿行 ———中国乡村人类学世纪回访[C] . 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4. 422.
③李怡婷、赵旭东. 一个时代的中国乡村社会研究 ———1922~1955 年燕京大学社会学系毕业论文的再分析[A ] . 乡村中国评论[ C] . 第3 辑. 2008. 261~306. 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
④关于游民社会发展的历史, 可以参阅: 王学泰. 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修订版) [M] . 北京: 同心出版社, 2007.
⑤转引自: 袁啸波. 民间劝善书[ C] .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74~75.
⑥陈达. 南阳华侨与闽粤社会[M] . 上海: 商务印书馆, 1938. 附录部分. 转述自: 蔡苏龙. 侨乡社会转型与华侨华人的推动: 以泉州为中心的历史考察[M] . 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 2006 , 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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