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空间的哲学与文化空间的认知
在已有的哲学家们讨论空间的著作中,涉及到的空间概念可谓是五花八门,并且莫衷一是。空间问题,在西方现当代哲学中不仅是一个具有转向意义的思潮,也是社会实践中涉及各个领域、各个层次、各种形态的现实问题。空间哲学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使我们认知和获得一个全新的时代。事实上,正是时代的巨变:地球变小、眼球放大;时间缩短、空间拓展;才使得空间成为不可回避的问题。在马克思、海德格尔、福柯、萨特、本雅明、梅洛·庞蒂、列斐伏尔、卡西尔、柯布西耶、齐美尔、鲍德里亚、杰母逊、苏贾、戴维·哈维、巴什拉、卡斯特尔、吉登斯、贝尔曼等哲学家的论述中,涉及的空间概念和形态十分庞杂又十分博大。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和苏贾在《后现代地理学——重申批判社会理论中的空间》中就指涉了60余种。比如:绝对空间、抽象空间、适宜空间、构造空间、建筑空间、行为空间、身体空间、资本主义空间、构想空间、具体空间、矛盾空间、文化空间、生物空间、社会空间、实用空间、认识空间、实存空间、知觉空间、权力空间、想象空间、感觉空间、梦空间、神话空间、热情空间、内部空间、休闲空间、私人空间、家庭空间、公共空间、工作空间、生活空间、网络空间、欲望空间、女性空间、城市空间、流动空间、虚拟空间、资本空间……空间从缺席到全面现身、全体出场,直至实现空间转向。列斐伏尔的贡献在于,他从这些杂乱无章中理出了清晰的历史线索。列斐伏尔认为从一种生产方式转到另一种生产方式,必然伴随着新空间的生产。沿着马克思主义的思路,他认为空间化的历史已有和将有如下历程:⑴绝对的空间:自然状态;⑵神圣的空间:埃及式的神庙与暴君统治的国家;⑶历史性空间:政治国家、希腊式的城邦、罗马帝国;⑷抽象空间:资本主义,财产的政治经济空间;⑸矛盾性空间:当代全球化资本主义与地方化意义的对立;⑹差异性空间:重估差异性的与生活经验的未来空间。[⑦]列斐伏尔的空间历史观是具有深刻启示意义的。
海德格尔也对当代时间转为空间,空间变化多端的格局作了敏锐的观察和描写,并从中表露出深深的忧思。他指出: “时间和空间中的一切距离都在缩小。过去人们要以数周和数月的时间才能达到的地方,现在坐上飞机一夜之间就可以到了。早先人们要在数年之后才能了解到的或者根本就了解不到的事情,现在通过无线电随时就可以立即知道了。植物的萌苏和生长,原先完全在季节的轮换中遮蔽着,现在人们却可以通过电影在一分钟内把它展示出来。电影显示出各种最古老文化的那些遥远遗址,仿佛它们眼下就在今天的街道交通中。此外,电影同时展示出摄影机及操作人员,由此还证实了它所展示的东西。电视机达到了对一切可能的遥远距离的消除过程的极顶。电视机很快就会渗透并且控制整个交往联系机关。
“人类在最短时间内走过了最漫长的路程。人类把最大的距离抛在后面,从而以最小的距离把一切都带到自己面前。
“如果通过对大距离的消除,一切都变得同样地疏远同样地切近,那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在这种同样中,一切既不远也不近,变得仿佛没有距离了——这种千篇一律的同样究竟是什么呢?”[⑧]
海德格尔的忧郁与追问令人深长思之。
空间除去哲学、社会学的范畴外,一向还是人文或历史地理学的经典理论。在戴维·哈维、苏贾的论述中,政治与经济的全球化中形成的空间特征是其最重要的理论对象。全球化是随着地理大发现而到来、而呈现的。戴维·哈维认为,时间与空间的高度压缩,使生活变得急促而空虚,地理学特别应该提醒人们,地理考察是认识人与人差异的重要起点,同时,那种迪斯尼乐园、郊外封闭小区的人造景观,是一种“变质的乌托邦”,它们貌似欢乐、闲雅,却使人们忘却了令人烦忧的真实世界。苏贾力图以地理学为本位和本体,解构“反地理环境决定论”,重释地理环境为空间。空间性与存在论有着天然的关联,在苏贾的理论语境中,海德格尔提出的存在与时间,应该置换为存在与空间。经历了后现代地理学,地理学也由传统学科转身成为后现代哲学的组成部分。
空间问题,特别是文化空间的认知,一向还有一个狭义的范畴:建筑空间。建筑空间是作为三维的几何空间,它能给人以空间的知觉。人既按科学规律通过建筑物营造文化空间,人的居住和居所也体现着人按美的规律来建造的原则。建筑空间的文化意义,在于它是人的建筑即人的实践的产物,它首先表现为家屋的文化意义。“筑造原始地意味着栖居。”(海德格尔)而栖居又应该是“诗意的栖居”。诗意的栖居的原始出发点是家居家宅,巴什拉说得好:“一切真正有人居住的空间都具备家宅概念的本质。”[⑨]在这个建筑空间中,“得到庇护的存在对他庇护所的边界十分敏感。他在家宅的现实和虚拟之中体验它,通过思考和幻想来体验它。于是,所有的庇所,所有的藏身处,所有的卧室,都有共同的梦境价值。”[⑩]
建筑作为文化空间不仅在于视觉、知觉的直观性心理体验的文化想象力诱发,还在于它往往有一种文化的叠加性或累积性并与人类心灵深处的无意性的历时性同构。后者是由荣格揭示出来的:“我们要发现一座建筑物并且对它作出解释:它的上层建于19世纪,底层上溯至16世纪,对建筑的更细致考察显示,它是在2世纪的一座城堡的基础上建造的。在地窖里,我们将会发现罗马时代的地基,地窖之下还埋藏着一个填满了的洞穴,我们在洞穴的上层发现了燧石器具,在更深的几层中发现了冰河期的兽类遗骸。这大致上就是我们灵魂的结构。”[11]总之,在没有边界的空间和自然环境中设立建筑以及任何人造环境物,都是一种建立家园的活动;各种设定场所、区别内外、区别人为与未开化、区别人文与自然的活动,都是确立家园和建立“场所”的活动,也是构建文化空间的活动。建筑的空间是人为的,也是为人的,必须把空间和发生在空间里的行为结合在一起。由建筑的集群、配套、切割、互补,构成了具有统一建筑风格的城市。城市空间是建筑空间的集合,是文化空间最基本的存在。有围墙和街道、广场的城市空间,是“围城”意义上的纯粹的文化空间。其中特别有历史文化价值的也可以称之为物质文化遗产形态的文化空间。
地理大发现,使人类最终进入到全球化时代,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及其市场全球化、经济一体化、科技现代化使我们敞开了所有的大门、墙壁、阻碍、距离。当一切都无远近、都“同样”的时候,差异性空间,文化空间的价值与意义便彰显出来。文化空间的核心价值是家园精神或精神家园。文化空间(家宅、建筑、场所)是有边界的、有构造的、有时空的、有标志与标识的、有人在场或出场的、有独在性、有幻想与浪漫、有生产与生长性的、有存在与栖居的、有诗意和乌托邦式的美好、安宁、纯粹。人类的生存依赖于住所和场所里具有良好的物理与心理关系,只有这种场所精神及其构成的文化空间才使得我们的生存空间永远超越于几何空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空间直接产生和起源于这样的空间哲学背景之中,因而具有深刻的文化指向和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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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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