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所见,犹如一幕幕地方历史在上演
时至今日,在西江中游的浔、梧各地依然随处可见三界神的历史和故事被活生生地保留在道士们的科仪唱本中,三界神诞的迎神祈雨仪式年复一年依然在乡村中被生动地演绎着。
笔者于2006年5月2日至6日(农历四月初五至初九),也是三界神诞日前后几天,跟踪了三界神诞在贵港、桂平几个乡村的仪式过程。5月2日,笔者先到了贵港市区唯一复建的三界庙即登龙桥三界庙(原三界祖祠旧址在贵县十三巷旧县衙门旁边,为冯三界长房后代住地,“文革”中被毁)。此庙正对着郁江,是一座二进小庙,庙中共四尊塑像,正中为冯克利,左为冯都长,右为冯祯吉,冯祯吉的旁边为冯克利夫人。笔者一行到达时,庙中有一群妇女正在为三界神诞(农历四月八日)庆典做准备,据说神诞当天的仪式主要是请佛教的人来念经,之后用村民捐的钱买来鱼、鸟、龟等到江中放生。在这里,笔者了解到此前已有桂平市木乐镇、大洋镇、麻洞镇、大湾镇下辖的多个村子,平南县的陈村、玉林蒲塘乡下辖的多个村子等先行派人来到这个三界“祖庙”请“印”,接三界公回去除虫。所谓“印”是指三界神明受敕封封号的印章,一般是将“印”盖在红纸上并洒上生鸡血,称为“契纸”,即是前引地方志记载中所言之“三界神衔”。笔者见到当时红纸上所盖三界公印章上的封号如下:
敕封赞兴义勇四代附祀都长圣爷之位
敕封昭显敷佑伯游天得道冯三界圣爷位
敕封英灵得道九代附祀贞吉圣爷之位
接下来几天,笔者跟踪到桂平大洋镇的大洋街、罗排村(列圣宫)、新和村(永显庙、镇龙庙)和木根镇的八佰村(白花社)等村子,观察了这几个村子的三界调神仪式及大洋镇的游神仪式,收集到主持仪式的道师们手中的各种三界神科仪唱本。从整个仪式过程及唱本所见,有几个重要的环节大体相似:仪式由梅山派道士主持,均在傍晚开始,先由道士开坛请神,请来的神首先是梅山派祖师大圣九郎及三元将军唐、葛、周,其次是地方神,即是三界神仙家族及其他各种地方神。第一天晚上进行“调神”表演(一种说、唱、做结合,由道士戴着面具表演的节目),主要曲目是《三界神唱》,介绍三界遇仙成神、卖药救人、被客商状告被捕至梧州燔烧无损、受封三界的经过。次日进行的依次是取雨种、请社神(及村中诸神)、奏表、开通、架桥、取谷种(田公到北京,领回皇帝赐给的谷种、耕牛播种,主要曲目是《田公科》、《神农神唱歌》等)、收虫祈雨、渡灯、谢神这几个环节。
这些仪式过程和表演的故事情节,令笔者大为震撼。仪式所见,犹如一幕幕地方历史在上演:冯克利披上仙衣即可看到两广全境的故事,表达的正是三界神成为两广地域社会保护神的事实;冯克利被押往梧州由两广总督处置,最后受封,正是梧州在明代历史地位的写照,也反映出土著与官府由对抗到合作的过程;田公到北京取回谷种、耕牛则为政府在开发和重建地方过程中一些鼓励举措的反映,也表明村民对于正统的认可。其中一段唱词是描述冯克利利用八仙所给仙药在贵县县城中开药店卖药救人,结果抢了客商的生意,被客商状告至县官处,《三界神目》科仪唱本唱词如下:
贵县客商就是我,名叫李养就是侬(我——笔者按)。
我在贵县开间医药店,当初生意好兴隆。
会着沙街冯克利,假行邪道显威风。
到处造遥(谣)来或(惑)众,能医杂病共麻风。
整得我三年冇发市(不能做成一单生意——笔者按),药长尽招白蚁虫。
冇单是我冇卖得,贵县通街个个同。(不只是我卖不了药,整个贵县街的客商都卖不了——笔者按)
联名三十六名客商来插(签)字,联名告禀佢冯公。
活生生地展示出地方上土著与客商冲突的历史。
笔者还注意到,在仪式中,那些从三界祖庙请来的“神衔”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盖了印的红纸被作为神的化身置于道士仪式台的正中,每一个环节基本上都需要用到这一代表神明的“神衔”。在仪式做完之后,村民要将具有法力的对象取回作除蝗御灾之用,这些物件即是洒了生鸡血的契纸。据称,“神衔”上的神力通过生鸡血而转移到这些契纸上,这些契纸也就具有了三界神的神力,经道士作法后,村民将契纸领回,再用香插在田垄上就可以除虫。三界神力正是通过敕封的“印”的传承而展示并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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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2009-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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