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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文昌信仰善书的开始普及。明代文昌信仰与倡导暗中行善施德与人以至福的阴骘思想结合,在明中叶出现了不少此类善书,现存最早的阴骘文是十五世纪中叶松江人颜廷表编(景泰五年进士)的《阴骘文注案》[23]。阴骘文即《文昌帝君阴骘文》,又称《丹桂籍》,丹桂喻科举及第,因文昌神主功名禄位故名。《文昌帝君阴骘文》以文昌帝君扶鸾降笔写成,全文五百多字,开宗明义:“帝君曰:吾一十七世为士大夫身,未尝虐民酷吏,救人之难,济人之急,悯人之孤,容人之过,广行阴骘,上格苍穹。人能如我存心,天必赐汝以福。”以下是训人具体的行善行为,最后强调“近报则在自己,远报则在儿孙。百福骈臻,千祥云集,岂不从阴骘中得来者哉。”[24]《文昌化书》在当时也颇为流行,李维桢(1547-1626,隆庆二年进士)曾作《文昌化书叙》谈及该书的刊行情况:“文昌祠,事梓潼帝君所在,而有余三为祠记。吴之新都,越之虎林,晋之上艾,皆神离宫,而蜀梓潼最著。往官蜀以未至其境为憾。侍御张希尹尊人奉神有灵验,希尹令巫山,屡获神助,乃取《文昌化书》行之虎林,其自序与友人黄贞父序详矣。歙潘丞梓潼人也,复行之,而友人潘景升属余叙。”[25]可知张希尹在杭州、歙县丞潘某在徽州都分别刊行《文昌化书》。李维桢在叙中的论述有助于我们了解明代士大夫对文昌神的看法,他说:“有天则有文昌,即降为人,不应至唐始见,岂前此主文昌者固有神,神晚出而代之耶?抑文昌六星各有司存神第司禄耶?抑科目之制起自近代,天事恒象因人世为转移建置耶?”他也注意到文昌信仰与科举制度的关系。李氏还说:“然观其书,大指以变化行教化,而莫重于三纲五常。感必通,施必报,惠迪必吉,从逆必凶,读之使人憬然省悟,凛然戒惧,徙义修慝而不敢慢。”[26]他看到了《文昌化书》的宗旨在于劝善以行教化,维护传统的伦理纲常。余继登(1544-1600,万历五年进士)作有《梓文昌戒言小引》,说到山西曾刊印《文昌化书》,并在家乡京师河间府交河一带刊布《文昌化书》的节本《文昌戒言》。其中也谈了对神道设教的看法:“易参伯君选梓《文昌化书》于晋中,以训晋人。予观九十七化中,有似有者,有似无者;似有者可信,似无者可疑。夫欲化民成俗而使观者谓有谓无,半疑半信,非所以示训也。若曰姑为是,神道设教,以感动愚氓偕之大道,则何若取其事之所必有、理之所可信者,明白告诏,令人憬然觉悟而旷然一变其俗哉!暇日采其中五章,俾临令常君付之剞劂。予与常君曾从臾李参幕创建文昌祠于吾镇之南,复为是梓布之,亦以吾地士风浇漓,俗尚薄恶,仰愧神言,俯多鬼责,蕲缘是以牖之也。”[27]可见《文昌化书》的流行与地方官、士大夫为移风易俗而神道设教有密切关系。
四是明后期文昌祠设立的增多。前述第二点中所引汪道昆的文昌祠记,指出明朝在湖广武当山和南直隶齐云山设立文昌祠。第三点中,李维桢说他曾为南直隶徽州(即新都)、浙江杭州(即虎林)以及山西平定州(即上艾)的文昌祠写记,其文集中保留了这三篇文昌阁记[28]。余继登等在家乡京师齐河创建文昌祠。清人汪森编《粤西文载》收有三篇明人所写广西文昌阁记,可知荔浦在元代创建文昌庙,明代两次重建,第二次是在嘉靖三十年(1551)建成。此后容县新建文昌阁。怀集于天启元年(1261)建成文昌阁[29]。福建兴化府莆田县的碑刻资料记载,当地的玄妙观于万历九年(辛巳,1581)由道士卓懋高募建文昌宫[30]。莆田的水南书院科举成绩不凡,“朝家起科目者几二百人”,“视学宫差为伯仲”。 于是当地“缙绅及诸文学”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于书院西偏隙地建文昌祠,其格局为“殿三楹,中奉帝君,左魁星,而圣嗣在其右。拜厅之间,缭以周垣,右转为祠门,门侧小屋二间,守者居之。”[31]明人文集等资料中还有一些文昌祠记,反映出文昌祠在各地的设立情况。如广东,叶春及为万历十五年(1587)落成的肇庆府文昌塔和此后博罗县儒学重修文昌阁写有记文[32]。又如福建邵武府建有文昌祠,骆日升(万历二三年进士)写了记文[33]。再如江西吉安府,泰和县延真观文昌阁建于元代,元季毁于战乱,永乐十六年(1418)重建文昌阁成[34]。府城也于万历十二年(1584)建立文昌塔,原因是“议者以今科第名位固未尝乏,然大较不逮往昔,岂山川风气升降之数使然。”为了“以壮一郡之雄胜,而培未艾之风气”[35],于是在郡城东北的山上建了文昌塔。在南直隶,吕维祺(1587-1641,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在南京左仓创建文昌阁[36]。尹台(嘉靖十四年进士)写有《宁国府学重建文昌阁记》[37]。陆孟昭于天顺八年(1464)在苏州府太仓州建文昌祠[38],直到万历十年(1582)该祠历百二十年尚在。苏州府吴江县也建有文昌阁[39]。浙江海宁人陈与郊(万历二年进士)作《建文昌祠疏》,言欲在家乡建文昌祠[40]。湖广蕲春明代亦有文昌阁[41]。山东德州学宫于万历廿四年(1596)创建文昌阁[42]。京师大名府学宫亦建文昌祠,锺羽正(万历八年进士)为其作记[43]。河间府吴桥“嘉隆间有龚侯者建文昌阁于东城震方。”[44]河南新野人马之骏(万历三八年进士)作有《文昌祠碑记》[45]。以上事例集中在万历以后,这决不是偶然的,说明文昌神信仰的发展,万历时王世贞即指出其发展状况:“文昌,星也。于天官家为奎,若璧。而今以属之梓潼张恶子张神,于蜀甚烺烺。第其品在云长、翼德间,独所谓七十二化及主文昌福禄,乃至上拟佛天尊号,则皆托之乩笔或吃菜事魔,人附会之,今天下所在有祠。”[46]文昌祠分布地域较广,计有南北两京所属地区、山东、山西、河南、江西、湖广、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南北方都有,也反映出文昌神信仰的空间展开。博罗县、德州、大名府的事例说明学校有文昌祠,学校并没有因孝宗取消梓潼帝君祠祀而不建文昌祠。文昌祠的设立一般是为了振兴文运,也有人言及文昌神的多种功能,如吕维祺在记中说文昌:“掌人间桂籍、嗣胤、名爵、福禄、寿夭、贵贱、地府、水曹诸事”。可见文昌神的功能多样化。
明代中后期开始普及的文昌神信仰持续至清代。清初即有人说:“文昌之祠遍天下”[47]。清代文昌信仰普及化的一个更重要的标志是惜字会的普及化,因文昌信仰要求人们敬惜字纸。据台湾学者梁其姿的研究:“从方志的资料上看,惜字会虽然康熙时代已有,而且乾隆一代也有零星的记载,但他们真正的普及化,应晚至嘉庆道光之际,而且这个普及化与惜字会结合着其他善举有关。”[48]诚如乾隆时陆耀所说:“近人又因文昌之社,而有惜字之会,推其所以惜字之故,仍不出媚神以求富贵。”[49]梁其姿还指出:“直至明末的文昌信仰,似乎仍主要是儒士个人的宗教行为,惜字活动也未被组织起来。从清初到盛清,儒生渐以集体的方式来进行惜字的活动,说明了文昌信仰已逐步成为儒生阶层名副其实的‘职业神祗’;清中后期以后,惜字再发展为一般百姓的宗教活动,文昌信仰也进一步普及化。”[50]清代文昌信仰的普及化与政府的倡导有关,清朝自嘉庆元年(1796)爆发的五省白莲教大起义由盛而衰,清朝政府和士大夫深切感到了民间宗教对统治秩序的威胁,为了振兴文运,战胜“邪说”,他们抬出文昌神以“福国佑民”。其经过是,嘉庆五年教军进兵梓潼,据说“望见祠山旗帜,却退”。后来“潼江寇平”,清军取得川西战役的胜利。或许是战事恰在梓潼,被清军附会,消息传至京师,嘉庆帝借此搞了一场宣传战。他亲自书写“化成耆定”额,用彰异绩。并在京师地安门外明成化年间文昌祠的旧址,重新修建文昌祠,祭祀文昌帝君。嘉庆六年夏祠成,他躬谒行九叩大礼。颁诏称:“文昌帝君主持文运,福国佑民,崇正教,辟邪说,灵迹最著。海内崇奉,与关圣大帝相同。允宜列入祀典,用光文治。”[51]于是大学士朱珪撰碑记,论证“文昌之祀,始有虞,著《周礼》,汉、晋且配郊祀”。文昌神久司爵禄、科举,历代封号可考[52]。亦即符合祀典传统。清朝礼臣遂依照关帝庙祀典定出,每年以二月初三文昌帝君诞日为春祭,秋祭选定吉日。同时设立“文昌帝君先代神位”致祭。嘉庆六年还奏准:“各直省旧有文昌庙,照山西解州等处关帝庙之例,令该地方官届期躬谒致祭。其向无祠庙之处,令择洁净公所,设位致祭。”[53]嘉庆六年皇帝不仅在京师建成文昌庙为天下先,而且下诏全国崇奉文昌帝君,更要求地方上祭祀文昌,推动了各地文昌祠庙的设立与祭祀,清代文昌信仰以此为契机而普及全国各个地方。咸丰六年(1856)文昌帝君与关帝一体升入中祀,规定其礼仪“前期一日,著遣亲郡王行告祭礼,春秋二祭,俱著卜吉举行,二月初三日圣诞,即照关帝庙拈香礼节。”[54]清朝后期的皇帝还不断亲谒文昌庙行礼,计有咸丰七年、同治十二年、光绪十三年几次。这些举措进一步加强了文昌神信仰的影响。
清代文昌诞节的形成正是以上述情形为背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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