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民俗信仰中,对大自然的信仰几乎占据着全部信仰的支配地位。特别是在一些发展阶段处于人类社会较早期的民族当中,自然崇拜往往统治了整个生活。满族尽管在1644年5月入关后很快全面吸取了汉族先进文化,并对人为宗教也开始了不同程度的信仰;但是,在1583年努尔哈赤以13副甲起兵后的60年间,满族信仰仍处于原始信仰范畴。从大量满文档案中的民俗实录看来,满族兴起形成时期的民俗信仰具有十分典型的意义。不论这时汉族的佛教、道教和藏、蒙族的喇嘛教怎样向辽东渗透和影响,然而满族却依旧沿袭了12世纪初女真人信仰原始宗教“萨满教”的信仰,对“上界”的“天”,“下界”的“地”,保留着浓厚的自然灵物崇拜的特点。其中对天的信仰仍居于首要位置。甚至到了满洲贵族在北京建立了帝制统治之后的很长历史时期内,这种天灵信仰仍以不同形式显示出它的原始面貌和民族特色。
天灵信仰在大自然崇拜中属于对天体现象信仰的范畴。任何民族的祖先,当他们处于生产极其落后、生活命运还远远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时,往往都要仰赖天体威力成为“顺已”、“助己”的力量。于是,以天为大,形成了高于一切的无形有灵的主宰。对天的崇拜,也自然形成了居于一切崇拜的统率地位的至高信仰。满族兴起时期,信仰更是如此。他们十分注重取法于天,大凡用事、用人、用兵,一概离不开有“天灵”、“天意”、“天理”、“天助”、“天佑”、“天命”做出种种解释。
满族上层贵族在这个时期充分利用了天灵信仰,全面动员了人民,调集了整个民族的实力,为建立起自己的军事政权起到了有效的舆论作用。因此,对满族兴起时期天灵观的探讨,对了解满族的发展,满族固有文化的特点,都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满族兴起时期的天灵信仰是具有多样性的,以下只从最有代表性的三个方面予以分析论述,就可以窥视其本质。这三方面是:一、关于天“兆”的信仰;二、关于“祭”天的形式;三、关于立“誓”的仪礼。
(一)天兆
满族的天灵信仰往往表现为对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等所显示的“预兆”的信仰。对这些“兆”的判断,构成了一系列天灵显现的奇异说法,这些说法便有力地反映并影响了人们的天灵观。
努尔哈赤起兵统一女真各部时,对于天“兆”的信仰在满族当中十分风行,往往占有支配地位。据满文老档记载:1607年努尔哈赤征乌拉部时,曾一再于阵前强调“淑勒昆都仑汗”(努尔哈赤)“有天佑雄威”,乌拉部首领布占泰虽然兵多,也敌不过他。如,是年3月20日的一次战斗中,努尔哈赤二子各率五百兵击败布占泰一万兵的记录说:“打败那兵的时候,天气晴朗。到夜里立营时,一瞬间就下雪变冷了。在战斗中受伤的人败走时,因出汗而脱下甲的兵,很多人被冻死了。这正是所谓天助神佑。在出征时有吉兆,明亮的光线射在我军的大纛上,随后击溃了拦截通道欲杀我军的布占泰率领的一万兵。”1从此以后,所有关于“兆”的记录,都显示了这一特点。如:
1607年“秋9月,有星光出现,向着东方的辉发,7、8夜后才消失,从那以后在西方又有一星光出现,持续一个多月。……9月14日,围攻并占领了辉发城,捕杀了城主拜音达里父子。”2
1611年“10月朔日,淑勒昆都仑汗出来祭纛后坐下了,在乌拉大城北出现了从东向西横贯天空的白兰光……同年12月,天的光从乌拉方面,越过淑勒昆都仑住的南楼子南面,直到呼兰哈达。……汗遂击溃乌拉的布占泰汗3万兵,杀万人。……灭绝了在乌拉国几代相续称汗的统治,夺了大城。……那两次天空出现光线,就是把乌拉国人带来的预兆。”3
这些“吉兆”的记录在当时并非杜撰编造,恰是满洲贵族兴起时天灵观的展示。他们把天体自然现象紧紧联系到自身的部落统一战争上,以验吉避凶,他们并不是以此拢络人心,而是虔诚地信仰这一切异常的“天兆”。所以,才自然地导致出努尔哈赤称汗即位上尊号为“天命”的结果。
丙辰年,即公元1616年,努尔哈赤58岁,这时他完成了连年征战统一了各女真部落之后,已初步巩固了军事、政治、生产三位一体的八旗制度。满洲族走上了新的胜利阶段。天灵观支配着上层贵族的政权观念,促使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大金国”,又称“后金”。正月朔,壬申日上层召开的诸贝勒、诸大臣会议公布说:“因我国没有汗,生活非常困苦,所以天为使国人安居乐业而生汗,应当给抚育全国贫苦黎民,恩养贤才士,应天命而生的汗上尊号。”4于是努尔哈赤即位为帝,上尊号为“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建元为“天命”。5
满族第一个帝王的尊号和年号与满族的天灵观有直接关系。“天命”已经十分清楚地道出了这种信仰的原意,尊号的满文原意也是“天任命的抚育诸国的英明汗,”6这里“天任命的”含意非常重要。在称帝前的部落战争中,努尔哈赤便一直建立着一种信仰,即“天助”、“天佑”,俱在于“我”,相反,“天谴”、“违背天意”,俱在被征伐诸部及“尼堪”。7因此,“天子”的原始观念早已由天灵观发展到政治观念上了。这一点,各族统治层的信仰大同小异。据记载:汗在聚众议事时常自称“天任命汗,汗任命诸大臣”,“靠天保佑必定会富裕起来”,“抚育天委托给的国人,天也会嘉奖”;8又记载说:“两大军会战时,敌人射的箭,砍杀的腰刀,刺击的枪,天神都会让避开挡住,很少受伤。淑勒昆都仑汗兵射的箭,刺的枪都使之穿透敌甲,用腰刀咔喳一声便砍倒,这不是天佑神助吗?”并记载汗“即使天佑,心里从不怀一点骄傲”9。这些用满文记录在当时第一手官史资料的内容,都是满族兴起时天灵观转移部分的最真实的最朴素的反映,这在以后的所有正文中是看不到的珍贵资料,对我们了解满族形成过程中天灵观的信仰传承及其作用有重要价值。
“天命”汗的即位和建国进一步把天灵观扩大化,几乎渗透到满族政治生活、日常生活的各种细节中。这可以从汗即位后的一系列“吉兆”的记录中看到。天命元年(1616年)“5月,下了蜜蜂雨。出赫彻穆路,去十八岭打猎,进入托喀路时,雨一滴一滴地下。那以后,可以看到在柞树叶上有玻璃般的光彩。舐舐是甜的,正是蜂蜜。汗一面舐一面说:‘这可太好了,诸贝勒、诸大臣也舐舐’,让大臣们都舐。”又天命二年(1617年)“4月24日,中午,在7百里的地方下了蜂蜜雨”。还有,天命元年征讨叛变的萨哈连部和虎尔哈部时,出现了江河横贯结冰助师得胜的“吉兆”。原记录说:“从前萨哈连江在11月15至20日才结冰。松阿里江在初十至十五或5天后结冰,大英明汗出兵时,10月初就结冰了,所以汗的兵在初五渡过了萨哈连江。那时,东西边都没有结冰,在恰恰对着我兵进袭的村寨象架桥一样横贯着二里结冰处,进攻时,……我兵全部夺取了凭借乌拉河尚未结冰仍居在萨哈连的十一村,然后全部返回了。当渡那河时,来时渡过的冰破了,在那西边的地方,却像去时渡过的一样又结了冰。在那里渡过后回来时,冰又化了,以后在冰冻时期又对了冰。随后迫使阴达珲塔库喇喇部,诺洛部,实喇忻部三部投降。”尽管在记载中也说又“先前别人都说是虚伪不实的事”,但官方仍认定是“天谴责”叛军,“所以未到季节,就像架桥一样横着结了冰。……在这里并排40匹马前进,不像虚夸横贯结冰的事。”10某些自然现象的异常状态变成了传说并载入史册,正是天灵观再现的生动反映。他们笃信这些“瑞兆”都紧紧关联着民族的兴起,特别是紧紧关联着他们“天命”的“英明汗”。同时汗也自信自己是“吉祥”的化身,“奉天承运”的天子,对各种“瑞兆”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扩张其势。
据载:天命三年(1618年)“戊午年,大英明汗60岁正月十六,天刚亮,出现了黄色明亮的光线,贯穿在西沉的月亮中间,那光线像布幅一样宽,从月亮向上有二竿,向下一竿多长。”于是,汗借此兆宣布说:“我已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出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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