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常生活与审美的互渗趋势已成为当代社会愈发普遍的现象。建立在感性直观基础上的日常生活总被我们当作对象来把握,它的本质在于日常性,人们生活在其中丝毫感觉不到其自身的存在。而建立在本质直观上的美,它赋予日常生活以形式,使其存在进入无蔽之状态,成为一种有意义的生活存在。本文试图探讨作为本真存在的审美生活,就其植根于日常生活而言也是回到其自身的本真生活方式。
关键词:日常生活 审美 存在
改造生活!
技术为日常生活服务!
让生活变成一件艺术品!
不要改变雇主,而要改变生活的被雇佣!
把注意力放在生活的喜悦上!
—— 列菲伏尔(1)
1、日常生活的审美发现
日常生活是直观的、琐碎的、重复的,是无可挑选与回避的。日常生活是可被直观到的平日事物的整体,这本身就是一个被直观到的事实。这是日常生活最基本的特质,日常生活的其它特质都是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人们每天吃饭、工作、睡觉。日复一日,在固定的时间重复同样的事情。对生活存在的感知淹没在茶、米、油、盐、酱、醋和繁琐的日常事务中。与影视图像中展现的生活内容相比,日常生活是平庸、琐碎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可以直观的一个平面,人却在这样的平面中“被发现和被创造”(2)出来了。
庸庸碌碌的日常生活从来都被漫长的杂七杂八却又不得不做的事物包围。在没有给予日常生活以形式之前,它表现出来的就是存在的纯然内容。吃饭、穿衣、睡觉、结婚生子是自然而然的事,无所谓意义。日常生活在此时只是毫无意向性的“做事”。监狱里的囚犯和监狱外的自由人在这种情况下察觉不到彼此的区别,因为生活自身并没有被人识别。
人这种特殊的存在者存在,其本质特征是把自己的存在当作一件事情来做成,这涉及存在的领悟和设计。在生活中,就人的做事而言,当“做什么”不再成为问题之后,就标志着一个人的存在摆脱了意义形式。因为“做什么”始终是一种有意义的生活和存在的主要问题,一切价值问题都牵涉到对“做什么”的选择。(《本体诠释学》,83)(3)
日常生活中的家务劳作当只是被作为一件事情去完成的时候,枯燥乏味,它就是日常生活的事物内容。今天和明天都是统一的毫无差别的做。日常家务具有反复做相同事情的结构,这符合日常生活日常性的本质。一切进入日常性领域的的事情都是需要反复重新做的事。当日常生活以一种不沾染任何形式的纯然内容呈现时,生活者被迫反复去做某种事情满足做的需要。搞家务仅仅是为了存在的需要,似乎并不与任何具体目标相关联。扫地、拖地、擦桌子、洗碗、洗衣服……仅仅是为了干净和整洁免于细菌的滋生威胁到生存。当这些日常家务在这样必须反复去做的需求上毫无差别时——反复去做同样的事情却又并无明确的理由,仅仅是为了存在的需要——生活本身才让人感到倦怠、无奈和无所谓。
生活存在无法识别是因为,存在自身的遮蔽,即引导生活具有意义的目标被悬置。“做什么”和怎么做都被悬置,置于存在者视界之外。一个疯子或者说一个傻子,对日常生活既不会有概念上的把握也不会有价值上的期待。他们从不思考做什么和怎么做,他们只是服从于基本需要的指示。生活的意义不会突然降临也不会昭然若揭。就算被赋予了最轻薄透明的形式也不会被他们感知和确认。日常生活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就永远处于遮蔽的状态。就像日常家务一样,“‘做什么事’从来不成问题,‘做事’本身即为自足目的,表现为:重新把这件事做一遍,完成一次内容的重复,这就是目的”。(4)
“做什么”被悬置就意味着日常生活只以做事这样的纯然内容出现,每个人和他的生活纯然内容相联,根本无暇顾及纯然内容之外的事情,事务始终是属于他所做的事情内容,并且无人能够替代。做事成为了生活的惟一问题,人只关心自己做的事,体察不到自己的视界和别人的视界。
……做事本身成为生活的主导问题,这时一个人便进入他的日常存在。在生活中,从饮食男女这些基础性需要到专业化的日常事务程序,都充塞着大量没有意义问题、只是需要一个人去做的事情,它们构成一个人日常存在的领域。在此,存在的问题不是事情的理由和意义,而是事情本身;不是考察事情的价值,而是把事情做成。“做什么”标志着存在的现象与意义维度,“做事”则指示存在的本身性,它处于视界之外。生活的构成性本意在于,对于在生活中存在者来说,生活不是一种观看活动,而是需要他亲自去做的事情。(《本体阐释学》,83)(5)
可是突然有一天,画家开始在画布上临摹日常生活场景,小说家开始描写日常的生活细节。这些画家和作家从以往只表现神话、宗教和历史题材的传统中走出来。画家库尔贝在他著名的《打石工》中画了两位衣衫褴褛的劳工。下里巴人的肮脏形象突然之间闯进了从前挤满了基督、仙女、天使、主教、国王和骑士的高贵殿堂。法国画家巴斯基安-勒巴热更是在自己的作品《收获土豆》、《割草》中展现劳动的场景。西方现代绘画开山之祖马奈的成名作《草地上的午餐》(1862)甚至在两位用餐的绅士身侧画了一位赤裸身体的少妇。他还画了《阳台》(1869)、《铁路》(1873)、《在船上》(1874)、《在温室里》(1877)、《福利贝热尔酒吧》(1882)等等一系列日常生活场景。在19世纪70年代初,与新生的印象主义一起,马奈大肆开辟了绘画“日常主题”的风尚。印象主义画家受马奈的启发开始关注人们日常生活的一切,那些郊外的风景、静谧的乡村、阳光、海岸、溪流、石桥、木船,还有包围着人的咖啡馆、火车站、教堂、街道、厨房、餐厅、酒吧……莫奈、塞尚、高更、最著名的当然是凡高,等等一大批在今天看来格外伟大的画家无一不在不遗余力地表现人们周围的生活。日常生活好像突然被他们发掘了。印象主义、象征派、新印象派、表现派、未来派、达达派、超现实主义、新客观主义也都纷纷卷入日常生活的平淡主题中。1850-1907年,整个艺术领域都在品味着日常生活的韵味和格调。 作家们更是不必多言、浪漫主义也罢现实主义也好全都在创作传统上强化了对日常生活的关注。巴尔扎克、福楼拜也都精雕细描地描写着建筑、服饰、街道、餐具、日常起居。所有作家在小说中无不细致入微地表现日常生活的节奏、重复着那本应毫无乐趣的日常事务。
原来,日常生活可以被赋予形式,原来人可以赋予日常生活意义。达达主义的代言人“扎拉在1916年发表的《安替比林先生的宣言》中公然宣布:‘艺术并不严肃’。日常生活就是艺术。艺术评论家博瓦指出:溶解艺术于日常生活之中‘和’最后一张绘画的神话,是靠近1920年时先锋艺术理论的老生常谈”。(6)日常生活的一切物品似乎都可以成为艺术品,日常的噪音也能成为音乐,日常生活中的人可以成为模特和演员。审美趋向于日常生活,日常生活被审美发现了。
生活可以成为“观看活动”,每一事务(吃饭、洗澡、睡觉)都可以被赋予形式——被画出来或者被描写出来、用图画和文字的形式加以表现。这意味着每一事务都可以被人“看”到,从而对这个别人成为“现象”。日常生活的存在真正被人意识到,并将自身置入其存在之无蔽的光芒中。这是非比寻常的发现。“做事”不再成为惟一指向,“做什么”进入了人的存在,日常性的生活中出现了日常性的生活意义。一种有意义的生活方式(怎么做、如何做、做什么)上升到了本体的核心地位。这一切转变背后起重要作用的经济因素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当人不再为生存所迫,脱离了日常生活的时间消耗,有了私有产品和闲余时间的时候,日常生活进入了存在者的视界,被观看和打量成为了日常“现象”,人开敞了对别人和对视界的关系向度,日常生活成了每一个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成为焦点和引人瞩目的某种阶级符号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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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术中华 2005-03-30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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