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兹的意义
实际上, 民族志的表述危机是西方人文社会科学表述危机的一个表征。自从20 世纪60 年代以来, 在西方人文学科领域, 认为学科的研究目的在于用抽象的、有普遍意义的理论框架来指导自己的经验研究, 并以此来界说学术研究之宗旨的观点, 正在受到根本性的挑战。人文学科的表述危机对于人类学的影响, 具体表现在民族志写作的革新, 它正在使当代人类学迈向敏锐的政治和历史感,这种敏感正在改造我们描绘文化多元性的方式, 并在西方人类学领域产生了如格尔兹(Clifford Geertz) 这样的人类学大师及其代表的解释人类学学派。
何谓解释人类学? 解释人类学是各种民族志实践和文化概念反思的总称, 它是在六、七十年代受当时占支配地位的帕森斯社会理论、经典的韦伯社会学、现象学、结构主义、结构和转换语言学、符号学、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以及阐释学的共同影响下产生的, 对西方众多的人文学科产生了影响。(注19)简单而言,解释人类学关注的是文化符号的破译以及对文化行为的深层描写及阐释。有学者认为, 可以这样说, 20 世纪70 年代以来, 西方人文学科领域两大革命性的思想家, 一个是福科, 另一个则是格尔兹。如果说福科是西方旧有思想和知识的颠覆者, 那么, 格尔兹则试图成为颠覆破坏之后的新的知识的阐释者和再造者。如果说福科对话语以及事物本源性进行考古学的挖掘, 进而批判性地重新认识西方人文知识领域的许多定论式的命题、质疑理性主义, 那么, 格尔兹则致力于再造颠覆后的认知体系和文化话语。(注20)
格尔兹是如何再造颠覆后的认知体系和文化话语呢?首先, 他从拯救人类学学科生命的角度出发, 对民族志写作中的“emic/etic”描写理论提出质疑。Emic 是指土著的认知( cognative), 代表着被描写文化内部的世界观、甚至超自然的感知方式, etic 则代表着一种外来的、客观的、科学的观察, 这种观察所秉持的眼光, 是与被描写文化相异的观念和知识体系。这种分类实际上从根本上涉及了本体论和认识论的问题。在他看来, 认知、语言是人类学家认识文化的基础, 但是掌握了一个民族、族群的语言, 并不代表着就理解了该民族、族群的文化, 文化是一种意识形态, 它由语言以及其他众多的文化文本构成, 因此, 格尔兹强调一种立场—— 土著的眼光( the native' s point of view) 。(注21)在此基础上, 他提出了一种新的认知视野—— 地方性知识( local knowledge) 和新的符号手段—— 深描( thick description) 。(注22)地方性知识的寻求, 与后现代意识是相伴随的。人文学界对于殖民意识形态的批判, 以及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的地方性和全球性冲突的后现代、后殖民语境, 使人文学科领域开始思考和重视地方性的知识, 也就是在现代意识、全球意识的宏大话语中寻求一种差异性的存在。
当然, 格尔兹的地方性知识不仅仅一种视野, 更是一种身体力行的方法论。他又是如何实践这种方法论呢? 他便提出了新的符号手段—— 深描。具体说来, 深描强调描写和观察方式的特定化、情境化, 并有长期的、小地方的、具有一定语境的理论要求。在他看来,文化具有公共性质, 是处于文化之网的人们之间交往的符号, 解释人类学就是要解释这些由众多的、具有意义的符号编织的文化之网。也就是说, 要在一定的文化环境的基础上进行阐释, 要阐释符号活动背后的观念世界,揭示文化的差异性与多样性。格尔兹心目中理想的民族志应该具有三个特色: 它是阐释性的; 它所阐释的对象是社会话语流; 这种阐释在于努力从一去不复返的场合抢救对这种话语的言说, 把它固定在阅读形式中, 它还必须是微观的描述。(注23)在具体的研究个案中, 他特别强调从符号入手理解文化, 在他的众多研究个案中, 大多以巴厘岛、爪哇、摩洛哥等原始社区中具有文化符号意味的宗教、世界观、仪式庆典、意识形态、政治运作、时间观、艺术、法律等现象来分析演示, 充分地阐释文化及其功能。格尔兹从另一个意义上重新建立人们对于话语( discourse) 和文本( textcontext)的信心。在格尔兹看来, 文本本身就是一个文化描写的系统, 它既可以是文字的, 也可以说—— 文化即文本, 文本并不仅仅是符号本身, 而是一部可以通过行动来描写和揭示的民族志( Ethnography) 。
(原文出处:《民族艺术》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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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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