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淡交
彝族支系撒尼人的叙事长诗《阿诗玛》,讲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化作山谷回音,向情郎叙述爱情的故事,曾被拍成电影,倾倒过国内外无数观众的心。其彝汉文本的翻译者,就是我国著名的彝族语言学家马学良教授。马教授曾在40年代初只身深入云南撒尼彝族社会,学习撒尼语和彝语,搜集了这部叙事诗。半个世纪后,本民族的年青人反而不会讲这些古语了,他又把自己的古彝文知识和研究成果传授给彝家的后代,培养了第一代彝族的博士生。钟老对马老的这种造诣赞不绝口,曾推荐门下的研究生去马老那里读博士。
马老是一位少有的重视民俗学的民族语言学家。70年代末,他和钟老等“七君子”一起,上书中央有关部门,恢复了新时期的中国民俗学,从此,他在语言学、彝学和民俗学三块园地里,同时耕耘,出版了一批新著,丰富了民俗学的成果。他也把看好的弟子送到钟老门下深造,攻读民俗学博士。
钟、马二老,心心相照,然除了开会见面,或相互参加一些研究生的答辩,其他并无私事,平时连电话也极少打,用当代的话说,叫“公对公”。1998年的一天,适 逢马学良教授85寿辰,钟老送寿联一副,表达了对两人私交的珍重:
一生尽瘁昌彝学,
廿载相濡建友情。
上联叙及马老的学术贡献,下联交待二人的君子之交,用情至深,而用语至淡,此为钟老的交谊儒风。他对其他友人同好亦如此,如启功老、夏衍、聂绀弩、陈原、林林和季老等,相互平时偶有联语相赠,或谈书论学,仅此而已。彼此之间,“文人相重”,于此可见一斑。
诗教三则
诗人钟老,有一个教育弟子的独特方法,就是写诗。钟老在这类诗作中,谈文法、谈做人、谈修身、谈向学、谈情操、谈奉献、谈中国、谈世界,表现了一个老教育家对学术后辈的无限厚爱。兹略举几例。
(一)
一些博士生受业于钟老,追求老师的学术,也追逐老师的文采。但初出道者,难于兼顾两头,他们的论文,便有的文采斐然,但偏重主观情感;有的新见迭出,但行文艰涩,表不够醒壑。针对这种情况,钟老作诗给予指点说:“古说修辞贵立诚,情真意切语芳馨;世间多少文章士,俗艳虚花误此生”。过了几年,钟老又为季羡林散文全编题诗一首说:“浮花浪蕊岂真芳,语朴情醇是正行;我爱先生文品好,如闻野老说家常”,希望弟子向季老学习,做文章既要逻辑严密,又要璞归真。
(二)
年轻人思想活跃,现在民俗学、人类学的外国译著又多,一些研究生先读外国理论书籍,再到中国民俗里对号入座,被钟老批评为理论与实际“倒挂”。为此,钟老特地抄录旧诗,和弟子沟通思想:“美雨欧风急转轮,更弦易辙要图存。一言山重须铭记;民族菁华是国魂”。通过诗歌,他谆谆告诫弟子五四以来的经验教训,阐明自己的观点是坚持民族文化的主体性,并强调,治中国民俗学,更需如此。
(三)
某出版社为钟老出编著,按合同规定,预付工作费若干。钟老推辞,出版社守规矩照付,钟老就决定用此款携弟子到京城南隅的陶然亭一游,师生同乐。 适逢清明节,迎春花开,陶然亭内,文风悠悠。钟老与研究生、留学生、访问学者等40余人一起,在园内凭吊了“五四”青年作家石评梅和早期著名共产党人高君宇的墓碑与塑像,参观了带有“女娲补天”造型的民间奇石展览,观看了退休职工票友的评剧表演,重访了元代古刹慈悲庵——近现代中国的有识之士林则徐、龚自珍、秋瑾、李大钊等均曾来此吟诗抒怀。陶然亭,还曾是五四新文学运动的一方舞台。在中国现代史上,西湖的雨、陶然亭的雪和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都曾作为佳题名篇,传诵至今。它们的作者,不乏胡适、俞平伯、朱自清、郁达夫、钟敬文等一时之秀。诸弟子出身中文系,念着这些文章长大,这时便请求钟老讲述他游此地的旧事。钟老感慨地说:上次来陶然亭,已是2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刚刚粉碎“四人帮”,中国知识界迎来了科学的春天,他曾与夫人陈秋帆教授相携,同游此地,共度劫后余年的时光。是年钟老已96岁,诸弟子从先生学,又从先生游,共沐盛地文风,无不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历史感。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5 | 6 |
文章来源:“民俗学博客-把名字写在水上”2009-08-03 23:07:49 【本文责编:思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