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汲扆本
(一)汲扆本概述
汲扆本是从清代到1955 年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傅宋本之前最为通行、最有影响的一个版本。它直接影响了摛藻堂四库荟要本、四库全书本、崇文书局本、四部丛刊本、四部备要本的诞生。可以说它在《乐府诗集》诸版本中的地位仅次于傅宋本。汲扆本的版式与汲晋本和汲本稍有区别,即全书中大多数的卷末有“东吴毛晋订正 男扆再订”字样。这是判定汲扆本的最为明显的版式特征。汲扆本传世甚多,全国各大图书均有,著录为普通古籍。
我在上海图书馆一共看了六个汲扆本。从版刻印刷的特征上可以分作三类:
第一类﹕
扉页作“宋本勘定郭茂倩乐府汲古阁藏”。有十册本、十二册本。清晰完好。其中十册本为蒋光焴(1825—1895)[12]藏书,藏印有“盐官蒋氏衍芬草堂三世藏书印”、“臣光 印”、“寅昉”。
第二类:
扉页作“宋本勘定郭茂倩乐府汲古阁藏”。有十二册本、十八册本。基本为清晰,亦有字迹、栏线、版片模糊之处。其中有姚椿(1777—1853)[13]藏十二册本。
第三类:
扉页“宋本勘定郭茂倩乐府解题汲古阁藏板”。有十册本、十二册本、三十六册本。栏线模糊,字迹漫漶,断板现象大量存在。其中有姚椿藏十册本。
大致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汲扆本至少印行过三次。且至少最后一次印行时书板已不属于毛氏,因为扉页题作“宋本勘定郭茂倩乐府解题汲古阁藏板”,书名出现讹误,显系坊肆书商所为。以下结合文献记载,对汲扆本的刊印流传状况稍作描述。
汲扆本在清代的刊印流传状况大致如此:它产生在康熙八年(1669)之后、康熙四十四年(1706)之前;在乾隆年间重印过,并被采入宫廷;嘉庆以后书板耗损渐多,走向衰亡。
在探讨汲本、汲扆本的校改时,根据陆贻典校本所引的“毛刻”将汲本和汲扆本的产生时间都推到了陆氏校书之后,即康熙八年之后。由于所见不广,无法推得汲扆本的确切的产生时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汲扆本必定产生在康熙四十四年《全唐诗》开编之前。因为经过对校汲扆本与《全唐诗》的“乐府”部分,我们发现《全唐诗》的“乐府”部分系抄录汲扆本、稍加修改而来。故此可以判定汲扆本产生在 1669 年至 1706 年之间。
汲扆本在乾隆年间再版重印过且被采入宫廷。张之洞(1837—1909)《书目答问》卷四著录有:“《乐府诗集》一百卷,宋郭茂倩编。乾隆刻本。”[14]“乾隆刻本”,《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不见载录,我们查遍了各大图书馆,亦不见踪影。惟一合理的解释是汲扆本在乾隆年间应该再版过,《书目答间》所载者可能就是重印的汲扆本。经过比勘,我们发现四库荟要本和四库全书本《乐府诗集》均是抄录汲扆本而来。因此可以肯定乾隆三十七年( 1772 )开编《四库全书》时,汲扆本被采入宫廷。
郑德懋作于道光年间的《汲古阁刻板存亡考》载“郭茂倩《古乐府》,板现存江宁。”[15]可证汲古阁本《乐府诗集》的书板在道光年间尚存。但嘉庆以来,重印翻版渐多,汲扆本已走向衰亡。刊于嘉庆二十二年(1817)的《花薰阁诗述》称“琴川毛氏旧有刻本,百年以来,渐亦乖舛失次。”[16]孙星衍《孙氏祠堂书目》著录有“《乐府解题》一百卷,宋郭茂倩撰。”[17]这种题名为“乐府解题”的《乐府诗集》应该就是我们在上海图书馆所见的那种扉页题作“宋本勘定郭茂倩乐府解题汲古阁藏板”的汲扆本。孙氏生于乾隆十八年(1753),卒于嘉庆二十三年(1818),可见在嘉庆二十三年之前,已经出现了误题作《乐府解题》的本子,在上文中我们已经指出这种本子断板严重,字迹漫漶。大约在道光年间,还出现了坊间翻刻本。刘喜海(1793-1852)作于道光戊子(1838年)的跋元本《乐府诗集》云:“是书惟毛氏汲古阁盛行于世,尚为精善,近又经坊间翻刻,恶劣颇不耐读,而欲求一毛氏元本殊不易之。”清同治十三年(1874)崇文书局重雕《乐府诗集》张荫桓序亦称“乾嘉而后,藏渐寡,或误乎沧溟之割字为韵;或狃于景陵之某句似诗。”可见在嘉、道、同年间,由于书板损耗这一物质原因,汲古阁本《乐府诗集》已趋衰亡,从而引起《乐府诗集》的流传再次陷入混乱。这也引发了同治十三年崇文书局的重刻汲扆本。这一时期汲古阁本《乐府诗集》虽已趋衰亡,但仍不失为书肆的通行本,极易购得,不为世珍。但大约到了光绪二、三十年,汲古阁所刻之书在流传中均已稀有,初刻就更难觅得了。叶德辉《书林清话》卷七“明毛晋汲古阁刻书之三”云:“风气二三十年而一变,古书亦二三十年而渐稀。曩余不喜毛氏汲古阁所刻书,光绪初元,京师湖南旧书摊头插架皆是。余所收得《十三经》,一为白纸初印;一为毛泰纸印,全部为乾嘉间歙县郑文照、郑德仁父子以各家所据宋元善本通校。《十七史》亦毛泰纸初印者。余若《津逮秘书》、《汉魏百三家》、郭茂倩《乐府诗集》、《陆放翁全集》、《唐人选唐诗八种》、《唐诗纪事》、《六十家词》、《词苑英华》、《诗词杂俎》、《六十种曲》,均陆续得之,皆以为寻常之本。”“毛刻书余幸当年随意获之,又悔当年等夷视之,今虽备数而未得选购初印之本,是亦失之眉睫之事矣。”[18]
(二)陆贻典与毛扆校改《乐府诗集》
陆贻典(1617— ?),字敕先,号觌庵,清常熟人。精校审,富收藏。《藏书纪事诗》称其为“新城令君之才子,汲古季子之妇翁。东涧老人之高足,其友则大冯小冯。”[19]毛扆为陆氏之婿,二人常合作校书。如《楹书隅录》载影宋精钞本《西昆酬唱集》陆贻典跋云“此书出郡人钱功甫手钞,余从毛倩斧季印录者也。”[20]又《文禄堂访书记》卷四载清顺治十七年庚子(1660年)陆贻典于汲古阁同毛扆校订《金荃集》。
陆贻典曾于1639 年、1667 年、1669 年三次校勘《乐府诗集》(参陆氏之跋),陆校的特点是广参诸校,即集中了明末清初常熟文人校勘《乐府诗集》的主要成果——冯校、赵校(赵均)、王毛校、钱校(钱孙保)、钦校(钦远游)。陆贻典后两次校勘《乐府诗集》,毛扆亦稍有参予。毛扆不仅帮助陆氏搜求校本,且直接加入到陆氏的校勘工作中。1667 年陆贻典从毛扆处借得赵校本:“顷从毛黼季借得亡友赵灵均冯校本,再勘,是正弘多,颇怪向时之粗略太甚也。”1669年陆贻典又请毛扆去借钦远游的宋本:“郡人钦远游,以廉价购得宋本。初未知其佳,自余倩毛子黼季物色嗟赏,遂秘不出。黼季郑重求假,扃藏愈固。”诸本并列之后,毛扆与陆贻典一同开始校勘“余既与黼季校入赵本。”可见,毛扆是陆贻典校勘《乐府诗集》的一个见证人。1669年,陆贻典校毕《乐府诗集》,时年五十二岁,毛扆二十九岁,正当盛年。
后来毛扆重订《乐府诗集》是否受了陆贻典的启发,应是极有可能的。陆氏对汲祖本、汲晋本的态度明显是不满意的。虽然他在清康熙六年(1667)第二次校《乐府诗集》的跋中声称“此书毛氏刻本,远胜元本,惜乎世无有识之者。”但在康熙八年(1669)第三次校《乐府诗集》的跋中指出毛校(毛晋、王咸之校)、毛刻(汲晋本)有“引据他书,加以臆改”的特点:“惟毛氏刻本,亦出之牧翁宋刻,而与冯校往往不合。盖冯校失之略,毛校颇详,而末免引据他书,加以臆改,宜其相去径庭也。”陆校的目的是求古本之真——“庶几诸本俱列,以冀少存宋刻之面目也。”从这一目的出发,陆氏推崇的是冯校——“大要冯氏所校,即未能详,而确有可据,今用为主。俱用从朱笔其余从青笔。”可以陆氏对于毛晋校刻的《乐府诗集》是寓褒贬于行动中的。毛扆在参予陆氏的校勘活动中,发现汲古阁刻本的不足,萌生重订之心,应该是极有可能的。
陆氏校勘《乐府诗集》不仅仅是启发毛扆重订,而且在汲本、汲扆本的校改内容中,亦不难发现受陆校影响的痕迹。诸如陆氏指出毛刻误的地方,一般都得到改正;再如王咸、毛晋校勘时并未参看冯校本,到了汲本、汲扆本,则多有从冯校而来处。这些在我们下文中所列有关汲本、汲扆本的校记中可以找到许多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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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国家文学信息网 2007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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