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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克洛德•列维-施特劳斯在《教科文组织信使》上发表这篇文章的时候,肯甘(Kaingang)族人刚从长达几十年的种族灭绝和大屠杀中艰难地振作起来。
(评论见地4页) |
新几内亚受到极其恶劣的自然条件的“包围”,这里的土著人数量达到数百万之多,从而成为了原始人最后的栖息地。但文明传播的速度快得惊人,二十年前还完全不为人知的居住在新几内亚中央山区的60万居民参与修建公路。公路指示牌和里程碑直接由飞机空投到未开发的森林里,在当地雇用的劳动力乘坐飞机前往矿山或者海边种植园。
另一方面,一些非常致命、非常严重的外来疾病侵入 “原始人”的领地,而后者对这些病症丝毫没有免疫力:结核病,疟疾,沙眼,麻风,痢疾,梅毒。文明所带来的神秘恶果还包括慢性脑炎(Kuru)--这是一种由基因退变引发的疾病,可以让人致命,目前还不知道如何治疗这种疾病。
1900至1950年间,有100个巴西部落先后消亡。圣保罗州的肯甘族人在1912年还有1200人,到1916年减少到200人,现在仅存 80人。蒙杜鲁库人在1875年有2万人,到1950人仅存1200人。南比克瓦拉人在1900年有1万人,到1940年仅存1000人。阿拉瓜亚河流域的卡雅布人从1902年的2500人减少到1950年的10人。提比拉人从1900年的1000人减少到1950年的40人……
该怎么解释这种人口锐减呢?首先是由于西方疾病的入侵,当地人对这些病毒没有免疫力。以巴西东北部的乌鲁布人的命运为例。被文明人发现数年后,乌鲁布人在1950年染上了麻疹。仅仅几天的时间,当时的750人当中就有160人死亡,一名见证者记下了当时的情景:
“第一所村庄变得荒无人烟;所有的村民都逃走了,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超自然的疾病,会为整个村庄带来灾难,只能远远地逃离村庄,才能避免染病。我们在森林里找到了逃亡的村民,实际上,他们已经感染了病毒,每个人都有症状,而且筋疲力尽,在雨中因为发烧而瑟瑟发抖,同时患有肺部和肠腔并发症,身体极其虚弱,没有力气去寻找食物;喝水也成了严重的问题,死于饥渴和死于疾病的人数几乎相等。
在雨中,孩子们趴在地上试图把火堆吹旺,希望能够以此取暖,男人们烧得浑身发烫,基本上无法行动,女人们迷迷糊糊地推开了嗷嗷待哺的婴儿。”
当土著成为穷人的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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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德•列维-施特劳斯的旅行记事本图
(巴西,1935-1939年)
©克洛德•列维-施特劳斯 |
1954 年,在巴西与玻利维亚交界的瓜波雷河流域,一个传教团的到来使得4个不同的部落聚集在一起。在短短的几个月内,400人全部死于麻疹……除传染病之外,营养不良也会导致致命后果:运动(机能)障碍,眼病,龋齿。这些已经习惯在森林里寻找食物的原始居民还没有适应新的食物就被迫定居在村庄里,但他们还保持着以前的生活习惯,对这些疾病一无所知。
用木炭药膏止血等等曾经行之有效的传统治疗方法已经过时了。常见疾病往往带来很大的痛苦,如果染上寄生虫病,蠕虫会从儿童的嘴和鼻子里爬出。
其他后果就没有那么直接了,比如一种生活方式或某种社会组织的消失。上文提到的圣保罗的凯康人遵循一位著名人种学家提出的社会规则:每个村庄的居民分为两组,这半边的男人娶那半边的女人为妻。
一旦人口减少,人口基数锐减,一个如此严格的体系再也无法保障每个男人都能娶到一个妻子。很多人不得已过上了单身生活,除非他们忍受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乱伦的结合——但如此结合的条件是不生育子女。在这种情况下,全部人口可能在几年内消失殆尽。(1)
因此,不仅研究所谓的“原始人”越来越困难,而且给“原始人”下一个令人满意的定义变得越来越困难,也就不足为怪了。近年来,存在此类问题的国家推行保护法,努力对已经接受的概念进行修订。
无论是语言、文化,还是群体意识,都无法留住。正如国际劳工局的调查指出的,土著概念越来越模糊,逐渐被穷人的概念代替。(2)
拒绝成为研究对象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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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ndé印第安人(巴西,1935-1939年)
©克洛德•列维-施特劳斯 |
我们只说了一半。在世界其他地区,从学术的角度来看,属于人类学范畴的群体数量数以千万计,并且持续增长,他们分布在中美洲、南美洲、东南亚和非洲。
但人类学正受到另一种威胁,人类学的地位再也无法稳固。危机不是数量,而是质量,并且是多重危机。客观地讲,这些种群在改变,他们的文明越来越接近西方文明。但愿人类学的长期存在与其研究范围无关。
一些人对人种学研究越来越无法忍受。一些 “人种学”地区博物馆被改名,改为所谓“艺术和民间传统博物馆”,这种情况真让人忍无可忍。
一些新近独立的年轻国家的大学非常欢迎经济学家、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但人类学家得不到同样的欢迎。人类学似乎即将与其所研究的人口(其中一些人口事实上对人类学是抵触的)一起逐渐消失。然而其他人口却生机勃勃,人数迅猛发展,在心理和道德方面与人类学格格不入。
掩饰初步显露的危险让我们看不到问题之所在。必须加紧研究,抓紧时间收集信息。这些信息非常宝贵,尤其是因为与自然科学不同的是,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无法杜撰经验。
每种社会、信仰或组织,每种生活方式,无不构成固有的经验,并且经过上千年历史发展的沉淀。在这种情况下,经验是不可替代的。当我们跟踪研究的人口消失时,一扇门就永远关闭了,也就永远失去了那些无法以其他方式获取的知识。因此,人类学家认为应该在这些社会消失之前、或社会习俗破坏之前,发明更加敏锐的观测技术。这非常重要。就象天文学家使用电子扬声器来捕捉那些快速离我们远去的遥远星球所发出的越来越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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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教科文《信使》2008年第5期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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