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基尔顿•斯图亚特(Kilton Stewart)博士在最新出版的《俾格米人与梦中的巨人》(1954年,纽约)中讲述的轶事。他曾经去拜访菲律宾境内最古老的居民——尼格利陀人或俾格米人,为的是研究他们的精神结构,使用的是一些与精神分析疗法非常相似的手法。部落集团里的巫师们不仅接纳了他,而且很快就认定他也是一名巫师。可贵的是,他们主动以权威专家的身份和凭借对相关技术的了如指掌,参与到斯图亚特博士的分析工作当中。
我刚才强调,萨满教巫医的疗法具有公共特征。社会团体的其他成员也通过这些疗法逐渐相信,当身体不适来袭时,这些不适就是通过他们熟悉的方法来折磨他们的。此外,他们能预见治疗的所有步骤,所以自愿参与治疗,分节律唱出他们的鼓励,帮助病人收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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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duveo萨满巫师的用具,列维-施特劳斯于1935-1936年在马托格罗索州拍摄(布杭利码头博物馆藏品)©克洛德•列维-施特劳斯 |
正如斯图亚特博士在这个问题上指出,我们已经不再停留在精神分析疗法的范围,而是在这种疗法的最新发展阶段:团体精神疗法。团体精神疗法最著名的形式之一就是心理剧。在剧中,社会团体中的几个人同意扮演病人生活中的几个人物,以便帮助病人更清晰地回忆起痛苦往事,进而消除自己的痛苦。然而,这种集体参与只有在病人的情况具有社会性时才可能进行。这时,其他人才能成功地参与演出,因为病人的遭遇也是他们都经历过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的社会暴露出来的主要问题对于每个人都具有广泛性,所有人都有类似的经历。由此可见,精神分析疗法帮助病人回想已经遗忘的处境的特征是多么虚幻,虽然这一特征既深刻又个人化。甚至我们此前提到的精神分析法与萨满教巫医疗法的差别都不存在了。
斯图亚特博士在书中写道:“与巴黎和维也纳的精神病学者一样,尼格利陀的精神病学者帮助病人回想起遥远的、被遗忘的过去的情景和发生的事情,以及通过他现在的性格所表现出来的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最早期的痛苦经历。”
至少从某个角度看,印第安人的技术似乎比我们的更大胆,更有影响力。斯图亚特博士对所谓的不开化民族做了一个试验。当病人毫无条理地讲述自己的过去时,当病人把自己与父亲的不和转换为参观死人城的幻觉时,他想把病人从幻想状态中拉出来,但他的印第安同仁阻止了他。他们说,为了彻底治愈病人,就得让病人的病态思维向那些遇难者敬献祭品,并以踩着鼓面的新节奏唱歌或跳舞的形式进行。根据印第安人的说法,只消除由疾病导致的社会劣等性还不够,这种劣等性应该向正面优势转变,也就是我们所知的具有创造性的艺术家所具有的本质——社会优越性。
事实上,精神的冲动和激动并不能解释什么,它们一直会出现:要么来自身体的力量,要么来自思维的无力。以上两种情况都会产生精神冲动或激动的结果,而绝对不是原因。它们单独存在于机体内部,是生物特有的机能;或者是存在于智力中,是提供给心理学和人种学的唯一的途径。──C. 列维-施特劳斯 : 《今日图腾》,1962年。 |
也许,不寻常的心理平衡和艺术创作之间的关系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陌生。有许多天才曾被当作是疯子:热拉尔•德•奈瓦尔、凡高等等。好在我们有时会原谅他们的癫狂,因为癫狂是伟大艺术家的特点。但对于这个问题,那些住在巴坦丛林中的贫穷的尼格利陀人甚至比我们看得深远得多,他们知道精神障碍对于个人身体有害,因为他是疾病的受害者;对于集体也没有好处,因为集体需要所有人健康合作;所以他们认为消除精神障碍的方法在于将这种障碍转化为艺术创作,当然这种方法很少被我们所采用,但这却是郁特里约作品问世的原因。可见,远古的精神病学中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在许多方面都超前于我们,这足以说明这种古老的方法在那个时代是何等现代,即使到了近代也很先进。传统是如此厚重,难以动摇。不像我们只会将精神病人用锁链束缚,让他们忍受饥饿,而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