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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启蒙教育即重视经学,社会上才会相应出现为数不菲的年齿尚幼便以通经显名的童子郎,如《后汉书·左周黄列传》言及“汝南谢廉、河南赵建,年始十二,各能通经,(左)雄并奏拜童子郎”,而像后汉范升九岁即通《论语》、《孝经》的早慧者史籍中也数见不鲜。一般说来,学童习字之后,即授读一般经书,主要是学习《孝经》、《论语》,有的还学习《尚书》或《春秋》,而《诗经》尽管其道德教育功能相对较弱,但作为韵文,三百篇琅琅上口,易于成诵,从而也受到启蒙教育的青睐。东方朔上书自述”十六学《诗》《书》”,后汉马严之子马续“七岁能通《论语》,十三明《尚书》,十六治《诗》”,邓禹更早,“年十三,能诵《诗》”。周燮年十岁即通《诗》《易》《论语》,冯衍则更是九岁即能诵《诗》。据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山东发现的一座汉灵帝光和四年(公元181年)古墓中铭文对早夭男童逢盛的哀悼,碑铭言”至于垂髦,智惠聪哲。过庭受试,退诵《诗》《礼》”,着意指出男童精熟《诗经》及礼仪准则,继又言“才亚后橐,当为师楷”,极力赞誉其博学聪智。 而孟孝琚“十二随官,受韩诗,兼通《孝经》二卷”,亦见诸其碑铭。幼童、少年接受的教育是当时社会价值取向的晴雨表,他们遵从成人的设计,被教导、被塑造,成人社会之尊尚于中自然不难考见。职是之故,出土汉代碑文中才屡屡以“敦《诗》《悦》礼”称誉墓主,几成套语,如东汉《赵宽碑》言赵宽“既敦《诗》、《书》,说志《礼》、《乐》”,《耿勋碑》记耿氏“敦诗说礼”,《西狭颂》云李翕“敦《诗》悦《礼》”,耿、李二人位居太守,赵氏则为三老,居官品位有高下而赞语类似,足见此语使用范围之广泛,尤其是赵宽任三老,三老乃秦汉间所置之乡官,掌教化,乃举民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者除之,对其文化素养并未提出要求,碑文言其“敦《诗》《书》”,显然反映了在朝廷政治影响下民众所形成并普遍认可的人才观念。
汉世宫观取名有出于《诗经》的,《三辅黄图》云未央宫有凌室,“藏冰之所也”,其名源于《诗经·豳风·七月》“纳于凌阴”一语;《西京杂记》卷一有“鱼藻宫”,乃汉高祖宠姬戚夫人为其子赵王如意之居室所起的名字,“鱼藻”乃《诗经·小雅》之篇名。戚姬以此名室乃有诫子之意。《太平御览》卷一百三十五“皇亲部”记载云:“应劭《汉官》曰:皇后称椒房,《诗》云‘椒聊之实,蔓衍盈升’,美其繁兴,以椒涂室,亦取温暖,除恶气也,犹天子赤泥殿上曰丹墀。”民间宗族祠堂四壁布列先贤懿行事迹图画,亦有与《诗经》相关涉者,仅见一例,东汉建和元年(147)建成之武氏祠堂绘列画像近二百幅,其中右石室有画像题字为:“颜淑独处,飘风暴雨,妇人乞宿,升堂入户,燃蒸自烛,惧见意疑,未明蒸尽,摍苲续之。颜淑握火,乞宿归。”颜淑独处事传世汉代典籍中唯《诗经·小雅·巷伯》毛传载录,于中可见汉世社会风俗之一斑。
民间建筑,史所罕载。但与之相类,汉世民众多有取名于《诗》者。姓名承载着时代文化的信息,隐寓着民众现世的追求与期望,秦进才先生曾对两汉姓名现象进行探研,论及汉人姓名与政治变迁、改朝换代、时代思潮、地名等之关联,从中窥见到汉人取名的历史文化意味。 自汉武尊儒,习经渐成风习,孔孟流布人口,汉人取名源出儒家经典者颇多,如赵典,字仲经,乃以经典相应;谅辅字汉儒,名、字相合意谓任儒辅政;后汉会稽学者韩说,字叔儒,“说”通“悦”,“叔”为排行字,也从正面肯定了儒家的社会价值;而孔霸,字次儒,取于《孟子·梁惠王上》,则是标意尊儒,赞和儒家鼓吹之仁义王道,鄙视霸道,列霸业为儒道之下;而考古发现之东汉墓葬另有墓主名姚孝经者。 汉人因《诗》得名的亦不在少数,名字中带“诗”字的即有姜诗、杜诗、任诗、文诗、虞诗、张诗、冯诗。冯诗曾任越骑校尉,仅见于《后汉书·宦者列传》;张诗见于东汉《开母庙石阙铭》,其职为“户曹史”,铭文未记其字;虞诗为汉冲帝母虞美人之父,其字亦无传;任诗见于东汉《武都太守李翕西狭颂》文末题名,云“下辨道长广汉汁邡任诗字幼起”,名字意谓兴起于《诗》;文诗见于东汉《都乡孝子严举碑》之碑阴题名,云”弟子文诗字宪伯”,名字相连意为以《诗》为宪,表明《诗》的社会影响之巨大、地位之崇高;姜诗,《华阳国志》卷十中载其字为“士游”,名、字相合,典出《论语·述而》“游于艺”一语,只是将六艺具体限定在《诗》之一艺上。而杜诗字君公,则意指习《诗》明经可位列公卿,正好反映了汉时选官制度的内容。两汉民众从《诗经》具体篇章中选字为名的更是所在多有。
李南,字孝山,名字相合为“南山”,显系得名《诗经》屡言之“南山”一语;
王允,字子师,取于《诗·周颂·酌》“载用场有嗣,实维尔公允师”;
羊陟,字嗣祖,取于《诗·周颂·闵予小子》“念兹皇祖,陟降庭止”;
张温,字伯慎,取于《诗·邶风·燕燕》“终温且惠,淑慎其人”;
挚恂,字季直,取于《诗·郑风·羔裘》“羔裘如濡,洵直且侯”一语,洵、恂二字相通,《韩诗外传》卷二引《诗》即作“恂直且侯”。
东汉《孟孝琚碑》记载墓主随父赴任武阳,从师受《诗》,后改名为琼,字孝琚,琼与琚同义,取名源自《诗经·卫风·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孝为饰字。而《尹宙碑》言尹宙字周南,亦与《诗经》相关联。
包括《诗经》在内的经学在汉代民间风行既如是,汉代民间文学也必不可免地受到熏染,行文中不时掺杂相关词句与诗旨,曹魏时期邯郸淳所撰《笑林》收录了许多笑话,多源于民间,为下层民众之集体创作。《太平御览》卷二百六十引有一则,文云:
某人谒见邑宰,问左右曰:“令何所好?”或语曰:“好《公羊传》。”后入见,令问:“君读何书?”答曰:“唯业《公羊传》。”试问:“谁杀陈佗者?”甲良久对曰:“平生实不杀陈佗。”令察谬误,因复戏之曰:“君不杀陈佗,请是谁杀?”于是大怖,徒跣走出,人问其故,乃大语曰:“见明府,便以死事相访,后直不敢复来,遇赦当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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