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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神话时代的宇宙观
原始人的宇宙观问题,从来是发生学、史前艺术学、神话学、哲学等领域关注的问题。茅盾的神话研究触及并论述了原始人的宇宙观问题。他认为,不论如何落后野蛮的民族,都有代表他们的宇宙观的开天辟地的神话,尽管这些神话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太浅陋可笑,但我们不能不承认这是他们的宇宙观。他写道:“原始人的思想虽然简单,却喜欢去攻击那些巨大的问题,例如天地缘何而始,人类从何而来,天地之外有何物,等等。他们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便是天地开辟的神话,便是他们的原始的哲学,他们的宇宙观。”[7]
(1)与宇宙同生的盘古,是南方民族的原始宇宙观;而“盘古死而后有天地”和“四极五岳”则是北方民族的原始宇宙观。古籍中记载的盘古神话,无论是徐整在《三五历纪》中的记载,还是在《五运历年纪》中的记载,都“是北中南三部民族的神话的混合物”,也都是经过文人不同程度地加工过的,已经能够附丽上了一些后世的思想。茅盾一方面以人类学和民族学的方法,一方面通过比较研究,对徐整笔下的两段神话资料进行了剥离辨伪,使盘古神话的原始面貌得以显露出来: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
(《三五历纪》——《太平御览》七八所引)
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珠石,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
(《五运历年纪》——马氏《绎史》所引)
茅盾认为,在出自徐整的这两段文字里,最可信的是《三五历纪》的记载。徐整所引的这段文字里记述的盘古,是与宇宙同生的神,“大概更接近南方民族的开辟神话的本来面目;然最后一句‘后乃有三皇’大概是徐整所加添的。”而在同一个徐整的《五运历年纪》里的另一段记载里,“却是把盘古拟作未有天地时之一物,盘古死而后有天地”,故而是与《三五历纪》里的记载相矛盾。但茅盾指出,这一段记载里增补修饰之处一定很多,但由于其中出现了“四极五岳”这样的字样,而“四极五岳”无论作为原始意象,还是作为原始观念,都是只有中部及北部民族的神话里才可能有、而在南方的神话如《离骚》中所没有的,故而可以断言这段神话资料“流露了中部及北部民族之宇宙观”。
(2)茅盾认为,天地创造之后,经历再破坏和再创造,即“创造——破坏——再创造”,也是远古神话中所记述的原始人的宇宙观。女娲补天的神话所反映的,就是这种宇宙观。他说:《淮南子·览冥训》里的这段文字——“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种死,颛民生。”——“很明显地可以抽绎出天地曾经一度毁坏而由女娲再造的意义”,而从其中的“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则“可知这个神话的断片实是大洪水神话的一部分”。
把盘古创造天地神话与女娲再造天地神话合起来,便是中国原始先民创造的一个完整的开天辟地的神话,这是茅盾神话研究的一个基本论点。[8] 但他在对这两个神话的文本进行了比较研究之后又指出,在这两个神话之间是“脱了榫的”,“《五运历年纪》云云大概是徐整因女娲氏补天的神话而私造的,或许不是徐整所造,也该是盘古神话流传到中部以后由民间所增的枝叶。”[9] 而在《风俗通》(《太平御览》七八引)中所记载的女娲抟土造人神话,把所造之人分为“富贵贤知者”(“黄土人”)和“贫贱凡庸者”(“引縆人”)两种,并“不是原始人民应有的原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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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刘锡诚民间文化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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