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一 初入“藏彝走廊”记
峭壁阴森古木稠,
乱山深处指龙州。
猿啼鸦噪溪云暮,
不是愁人亦是愁。
宋人邵稽仲的《龙州故城》充满凄凉。如今去龙州(平武),情景绝非如此。猿啼鸦噪不再,而“峭壁”和“乱山”,气氛虽依旧浓烈,但却给人不同以往的感受。
费孝通与白马人
不同的人去一个地方,有不同的目的;我去平武(龙州故城),是去寻找一段旧事的起因。1978年9月1日那一天,构成了那段往事的起点。
那天,“右派”帽子还没有被摘掉的费孝通先生,得到一次在全国政协民族组做一次题为“关于我国民族的识别问题”①的发言机会。时年68岁的费先生,历尽沧桑,风华却不减当年。他以其独特的平实语调,阐述了自己对于20世纪50年代民族识别工作遗留的三方面问题的看法:①台湾和西藏、华东南部尚没有条件进行实地调查的地区的少数民族;②一些“尚未作出结论的识别问题”;③一些“已经识别过而需要重新审定的问题”。四川深山, 费先生没怎么去,但他神游于那里的“平武藏人”中,用清晰的语言表达晦涩的意思:这个被识别为藏族的群体,在族属(今日学者所谓的“族群性”)方面存在着值得关注的学术认识问题。
谁是“平武藏人”?
翻开清道光《龙安府志》,在卷二《舆地•图考》部分,我们从几幅地图上看到,那是个沟壑纵横的地方。平武县图描绘一座恢弘的城池,其内部秩序严整,土司衙门、学府、庙宇在大致南北坐向的城市内,把守着各自的空间。在城墙外面,有“火溪沟番地”、“白马路番地”等。
所谓“番地”,便是包括费先生提到的白马人在内的少数民族居住地。当时,白马人有数千人,除了生活在四川平武县的那些人外,在甘肃文县也有他们的同胞。
历史上,平武白马人受土司、番官、头人的统治。1935年,红军长征经过他们的聚落,不少当地人被尾随而来的国民党军队误当“赤匪”杀害,剩下的五百余人,隐族埋名,依附于松潘藏族大部落,与附近其他一些少数民族一起被称为“西番”。1951年,川北行署派民族工作队访问该地,听该地上层说,他们是藏人,所以将之识别为藏族。1964年国庆,白马少女尼苏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主席问她属于哪一族,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别人代答“是四川平武白马藏族”。从此,“平武白马藏人”成为这支族群的族称。②
关于白马人的族属,费先生说:
从祖辈传下来的史实和现实情况都说明他们既不同于阿坝州的藏族.又有别于茂汶的羌族。据最近调查,他们自称“贝”,语言和藏语之间的差别超过了藏语各方言之间的差别。在语法范畴及表达语法范畴的手段上有类似于羌、普米等语的地方。他们的宗教信仰也较原始,崇拜日月山川、土坡岩石,而无主神,虽部分地区有喇嘛教的渗透,但不成体系。①
费先生将白马人的族属问题与他论述民族识别的两个一般性问题——“尚未作出结论的识别问题”及“已经识别过而需要重新审定的问题”——联系起来。
费先生未曾亲自前往平武,但他的观点显然与此前当地开始的民族识别努力有关。
1973年,平武县革命委员会提出重新识别白马人的请求,但没有得到上级的明确反馈。
1978年8月5日,四川省民族事务委员会成立“四川省民委民族识别调查组”,开始调查平武白马人聚居地白马、木座两乡。
费先生的发言发表以后,1979年7月27日至8月24日,该调查组又到松潘、南坪、文县调查。
语言学家孙宏开先生直接参与上述调查,且于1980年发表《论历史上的氐族和川甘地区的白马人——白马人族属初探》②一文,从语言学角度证实白马人并非藏族。白马语言的语音体系与羌、普米比较接近,不同于藏语,词汇与藏族语言同源27%多点,72%多点是土语,语法差异点多于相同点。语言方面与藏族相同的因素,是唐代吐蕃文化东进的产物。孙先生还对当地的历史传说、生产方式、婚姻(一夫一妻制)、宗教信仰(自然崇拜)、习俗礼仪、物质文化等进行考察,提出了一个猜想:白马人就是历史上一支氐族的后裔,而最大的可能是古史上白马氐的后裔。
费先生也将白马人与历史上的白马氐紧密联系起来,古代氐人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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