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研究史中那些特殊理论的影响很容易被估计过高。所谓芬兰地理历史方法曾经团结了一大批对描述某个特定的谚语、故事或歌谣的演变和传播感兴趣的民俗学者。但其核心观念,即对故事异文在某个稿本关系图中的文本考证编排,则是错误的。这种文本考证范式并非描述民俗变异的一个好模式。(Honko,1998:45f,92:参看Honko,2000:第7页各处)只是在最近,人们才用在时间和空间上得到限制的足够丰厚的资料体对真正的民俗变异做了研究。其惊人的发现出乎意料:变异一般比地理历史研究的创立者们依据其资料能够想像得更大也更激烈,对于研究某个文化语境中真正的变异来说,他们的资料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通约的。
尽管其核心是错误的,但现在看来由地理历史的规划所产生的研究并不能被认为是完全无效的。这些学者们没有死板地运用这种方法,而是把它发展成更适合研究他们的特殊问题和材料的许多形式。我们可以依据更现代的交流、结构和表演的特殊理论来对某个理论的影响做类似的考察。这些特殊的理论慢慢被耗尽了而且最终被取代了,但并没有使通过它们取得的所有成果过时。
但是,我在此主要关注的不是私人的理论或特殊的理论,而是理论思维的第三个领域,即“元理论”。这是一个为学界分享的概念的领域,通常这些概念被认为是自明的,甚至根本未加界定,但它们总是不断地出现在方法论话语之中。这也是学科身份的一个战场。属于“我们”更多地取决于元理论的观察和感觉而非私人理论或特殊理论的迫切需求。公平地说,有20个最关键的概念就已经可以构成一个学科的元理论的核心了。并不能保证学者们对每个概念都有一个共同的语言界定,但他们将能够在其话语中以及在与同事的互动中接近它们的实际意义。不同的研究传统可能会培育出不同的用语,甚至包括不同的元理论侧重。因此,分析不能锁定在某些语词和术语上。“关键术语”必须从其语境及其在某个思想系统中的相互关系来认识。在不同的措辞背后,我们可能发现相同的思想。
元理论在研究实践中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我们只需看一看分析工作结束之后,研究材料在某个民俗学家、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的手里发生了什么就可以了。民俗学家把他的材料小心翼翼地放进某个档案馆里,在此,它将可以被未来的许多人使用。人类学家把材料存放在家里的一个盒子或橱柜里,最终为了他的私用。社会学家在用完材料之后把它一毁了之。每个学科对原始材料都有不同的元理论感知。对于民俗学家来说,收集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就像不断积攒起来的资料被认为能够为研究中的多种使用提供信息一样。即使这种情况没有发生,这种民俗记录仍然为未来数代人保存了可以观看的口头传统的纪念品。人类学家为他自己保存材料,不想让其他任何学者进入“他的村落”。他可能觉得自己是惟一能够正确解释这一材料的人,或者他的笔记如此私密,不应该使同事们看到。社会学家发现,例如,某个统计结果比材料本身更有价值,或者他可能感到:在它落入坏人手中之前,有必要毁掉这些敏感的材料。
非常重要但也很少被界定甚至彼此更少被联系起来的关键词的一个实例,就是“传统”、“文化”和“身份”这三个一组的词。为了详细说明潜在的元理论假设,我提出在它们之间做一个工作分工。让我来引述早先的一篇文章(Honko,1995:133f):
在我看来,“传统”主要只是指材料,指在不同时代和情境中某个特定社会群体一直可以利用的文化成分的非系统的排列。因此,传统看起来就像一个仓库,只有其中的某些部分在任何特定的时间里得到使用。其他部分只是等待着被变成现实,它们被储存在博物馆、档案馆和图书馆里,或者对于口头传统来说,被储存在人类心灵的图书馆里,由于缺乏用处,缺乏功能,它们常常有消亡的危险。
我继续写道:把“传统”界定为构成文化的材料的重要之处在于它不必被描述为一个功能系统。它是一个积聚的实体。它的边界会随着每个人进入或离开该群体而变动……因此,传统在文化成分的有效性的层次上而非它们的用途和功能的层次上得到界定。换言之,传统可以指文化的潜能或资源,不是该群体实际拥有的文化。
“文化”同样以许多方式被使用,也是作为一个集合概念。但我认为,这个术语意味着比集合更多的东西,即秩序;把成分组织成一个完整的和功能的整体,也就是一个系统。我极力不让文化成为一个雨伞式的概念并且让传统成为其中一个特殊的部分。文化这个概念的分析价值在于其系统的应用。我们不想在内容上而是想在功能上来使用它,换言之,文化不是物,而是人们看、用和思考物的方式。
当传统变成文化时,某种重要的事情发生了。通常传统向某个人群的偶然输出经过各种渠道获得了系统化的特点……这个获得秩序的过程的关键是选择。没有选择,没有采纳或拒绝的可能性,没有把可用成分纳入利益和价值的系统,没有社会的控制和解释,任何传统也不能进入文化。30多年前,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1921-1988,英国著名学者,文化学家,著有《文化与社会》、《漫长的革命》和《关键词》等。——译注把“选择的传统”(selective tradition)这个术语(Williams,1961:501f)和文学传统联系起来使用,大概也有类似的心理过程。“被选择的传统”、“传统体系”和“集体传统”处于同一个层次,而且有时可以代替“文化”来使用。
如果“文化”为“作为集合的传统”或“作为可用成分的仓库的传统”赋予了秩序,那么,“身份”这个概念在同一个方向上则更进了一步。传统的系统特点扩散开来,但它变得更加特别和集中。一部分集体传统被挑选出来在文化交流中表现这个群体。这些传统可能指语言、地理位置、音乐、舞蹈、服饰、建筑、历史、神话、仪式等等。在这个选择和益发强调的过程中,例如,旗帜、颜色和名字都不再意指物品、性质、人或地方。它们变成了所讨论的这个群体的象征和代表符号。
对这些东西的选择可能看起来稀奇古怪,但它不是仅仅从外在形式或内容上来判断的,因为每个东西和行为代表的都不仅仅是它本身:它负载着象征意义。在这些象征周围能够感受到神圣的氛围。它们负载的意义和情感使认同的群体团结起来,并发展出一种凝聚感和一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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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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