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传统的涅槃
早期的相声艺人基本上都是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低层艺人,他们撂地卖艺的谋生方式决定了相声的文明层次。为了迎合一般小市民的低级趣味,相声艺人的穿戴言行往往以“搞怪”为胜,表演时常常骂大街、说下流段子、拿乱伦说事、嘲笑农民和外地人,甚至当众脱裤子,什么都有。有时为了收取银钱,艺人们咒骂听众:“您若看完扭脸就走,给人群撞个大窟窿,拆了我的生意,那可是奔丧心急,想抢孝帽子戴。”[16]
因为荤腥话太多,解放前的相声一般是没有妇女听的。相声几乎就是“低级趣味”的代名词。“至40年代末,由于曲目质量的低劣,加之艺人在台上常信口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语,致使学校向学生宣布禁听相声,相声居然成了社会的一大公害。”[17]
1949年,曾有一批相声艺人跟着国民党军队到了台湾,他们的相声主要是说给大陆赴台的军人听。1950年代,一些艺人曾经试图通过广播和娱乐场所把相声推向民间,但是很不成功。1960年代以后,相声艺人纷纷转行,到1980年代初,台湾基本已经没有职业的相声艺人了[18]。可见,在新的历史地理环境下,传统不经涅槃,便成了死亡的传统。
那么,大陆的相声又是如何在1950年代摇身一变为红遍全国、最受欢迎、最有影响的曲种呢?
这里面当然有政治的原因。以1949年为界,中国的上层社会与下层社会刚好倒了个个,“劳动人民”当家作主,低层技艺自然也就升格为“人民艺术”,这是大前提。
另外还得从老舍和侯宝林说起。
1949年底,“低级趣味”的相声能否适应“人民艺术”的要求,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这时,老舍从美国回来了。侯宝林、侯一尘等人打听到老舍住在北京饭店,马上就邀约一批有志于相声改革的艺人前往拜会。
老舍给了他们很大的精神鼓励,建议他们“把骂大街、贫嘴废话去掉,加上些新内容、新知识,既有教育意义,还有笑料,大家照样受欢迎。”[19]老舍是个北京通,从小就爱听相声,有时还偶尔客串,在朋友圈中表演一下。他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改本子”的任务,带动了其他一批知名教授和文化人加入到相声改革的行列中来。
侯宝林等人大受鼓舞,立即结伙成立了一个“相声改进小组”,抛弃了“下九流”的自卑心理,反复强化“人民演员”的身份认同,每天用一个小时进行识字等扫盲学习,切磋技艺。同时成立“相声大会”,保障收入,边演边学。他们以老舍为号召,主动迎合政治需求,进行改旧编新,取得很好的效果,引起了社会各界的重视,许多机关、团体、学校等纷纷邀请他们演出。
1952年,侯宝林等人又提议成立了“北京市曲艺工作团”。他们为了扩大影响、改变形象,接收培养了一批有文化的年轻艺员,并向各书店接洽出版相声集子,积极加入到政府的各项宣传活动中,频频曝光于各主流媒体。这一时期,老舍也撰写了一批评论文章对新相声的成长和进步加以肯定。
1954年4月,相声与滑稽首次在容纳14000名观众的上海文化广场公演,那种壮观的场面是过去的相声艺人所无法想象的,这次活动极大地刺激了相声艺人的表演信心。在老舍为代表的主流文化界的鼓吹下,几年之间,相声表演就已经渗透到了全国各省,成为一种受欢迎的曲艺种类,并孳生了一大批业余的相声队伍。
相声传统在1950年代得以涅槃。这一时期,老舍是相声界的精神领袖,而侯宝林则是一位出色的经营大师,涅槃新生的领头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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