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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漆器大规模地成为商品
到80年代、90年代,就连阿普村、昭觉的姊妹社区和别处村寨的漆器艺人都被吸引进了市场经济。阿普的人们在米市市场上销售漆器,直接卖给消费者。但是,喜德和昭觉民族餐具厂中用机器大批生产的漆器却采取两种方式销售。一种是老的方式即把产品卖给政府官员和干部,他们用这些漆器餐具来招待客人,或者到外地出差甚至出国时做礼品。更重要的是新的方式,即在商店里出售,以及通过凉山商品经济发展中的零售批发渠道销售。
他们的成绩相当显著。如果加上乌且私营工厂在内,他们每年生产25万件漆器产品。那么谁来销售?谁又来买呢?如果你要访问西昌市或其他县城中的诺苏家庭,就会得到第一条线索。在90年代州府所在地的单元楼客厅中都立着装有玻璃门的高低博物柜。这些柜子中作为特色展示的不是日常用的餐具而是从公司买来的特殊物品。在诺苏家里展示的一般都是漆器餐具。正如受过教育的诺苏人会告诉你的那样,既然他们的文化是与汉族“茶文化”不同的“酒文化”,那么来到诺苏人家里做客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瓶白酒和许多红、黄、黑三色的小酒杯。如果你要留下来吃饭,并且他们要特地为你行诺苏的规矩,就是说要杀一头猪(或羊),那么煮制的大块的坨坨肉就会用漆器餐具shepi即高脚木盘端上桌子。或许你会用小酒杯中的白酒或长茎的大酒杯中的啤酒伴着这些坨坨肉一块吃进肚里。人们平常使用碗筷、汤勺,享用烹煮、煎炸的中国菜,但在特殊的场合或想让客人们留下深刻印象时,就会拿出漆器餐具和整头小猪来款待。
同样,在西昌凉山宾馆中歌舞伴宴也会包括诺苏文化艺术的展示,其中,就有漆器餐具。这一餐将有丰富的汉族菜肴,但也有坨坨猪肉或坨坨羊肉,白酒将用这些诺苏的小酒杯饮用,或许还有身着现代化了的百褶裙和绣花头帕的小姐们伴餐,他们会带着你高歌当代诺苏的祝酒歌,比如唱遍了每个角落的“Sumu Di vi wo”即《远方的客人》。
对于诺苏上层人士尤其是诺苏干部来说,在今天这个商品世界中民族性能够成为消费的对象明显地是很重要的。他们买来漆器餐具,当然不管是从百货商店或是从私人商店。百货商店中大部分售货员是汉族,就像凉山零售业中的绝大多数从业人员一样。而私人商店的店主或许是汉族或许是诺苏。但在今天的凉山,你在谁的手中购买并不那么重要(毕竟,昭觉民族餐具厂的厂长以及44位工人中有42人是汉人),重要的是这些商品本身传递着诺苏的认同,无论它们是谁设计的、谁生产的、谁运输的、谁销售的。它成了“我们彝族文化”内在的和外在的展示。这才是重要的。商品经济只有一种方式,而它不仅介绍诺苏基本的文化事象,而且还告诉人们诺苏也是改革开放的一部分,诺苏文化将进入市场经济时代。
人们不仅非常适时地建立起这两家规模相对大些的漆器餐具厂,在其他地方还开办了一些小型的生产企业。1998年我访问美姑县,这个县位于诺苏地区的腹心,诺苏占全县总人口的98%,有8%的男子从事毕摩活动或学习毕摩知识和技艺。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两家漆器餐具作坊。我们在县城走访一位干部家,他们家生产的漆器餐具从图案来看比起昭觉或喜德漆器厂生产的漆器餐具简单得多,但是质量很好,不管放到哪家的餐桌上都会很漂亮。牛牛坝的定期集市热闹熙攘。过去,甚至就在40年代,这里还是做奴隶贸易的地方。如今,沿街的货摊上,小贩们叫卖着成堆的廉价服装和工厂中质检不合格的网鞋,小伙子兜售着木碗木勺,每件二三元钱,但其漆画粗糙的令人吃惊,就在这些漆器餐具的里里外外能见到一滴滴的漆料。我没有见着任何人买这些餐具,但是卖主一定认为会有买主的。
漆器餐具与诺苏服装不同,诺苏服装毫不含糊地是民族性的标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当我作为被海来家支收认的成员,披着“瓦拉”在贝克莱大学讲演时,“瓦拉”也是诺苏的民族标志),汉族人很少穿诺苏服装,但汉族人确实使用诺苏的漆器。这并不是因为漆器对他们来讲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而只是因为漆器很精美。他们用诺苏盛肉用的漂亮的shepi高脚木盘盛苹果和梨子。碗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碗而已,不管它的质地是陶瓷的、带有蓝色的花卉图案,还是木质的、带有红、黄、黑三色的几何图案。因此,昭觉县民族餐具厂把他们的产品卖给诺苏人,同样也卖给汉族人。
【注】诺苏:凉山彝族的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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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族》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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