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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余论
“当煤油灯成为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还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些生活用品被引进就是一个近在眼前的巨变的征兆——乡村生活即将完全地转型。”如部分学者所观察到的,真正点燃现代性之圣火的并非庞然大物,而是被民众认同和接纳的生活用品。物质层面的革新虽然是现代化建设中的一个侧面和枝节,远不比革命、运动那般震撼,但其对乡村社会造成的影响却不容忽视。在以现代化为名的生活变革中,新式家具及其他应时造物在乡村家庭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它的存在不仅是对物理空间的占据,也映射出社会文化中的既定秩序。
从坡村乡民接纳、使用新式家具的日常实践可以看出,乡村在主动追求时代步伐和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实现自我的转化和再循环,新的事物循着“以新替旧”的发展逻辑取代旧的位置,督促旧事物脱离生活场域,同时促使旧物转换成新的形式并获得全新的文化意涵。社会的发展不断强调“为了进步而不断进步”之意,而文化是任意的、再循环的、变幻莫测的,它永远不会囿于原有的框架,而是在流动中不断地发展、创造和转化,并且以它的指导力和约束力对哪些物品将要废弃、哪些要被留存做出选择。
改革开放以来,由时代潮流所推动的“生活革命”遍及衣食住行各个领域,呈现出民众面对社会变化的一般性反应,而“都市型生活方式”是其中的主旋律。落脚到农村地区,“生活革命”突出表现为农民对现代物品的追捧和对城市生活的仿效,以占有、使用新式器物的方式实现自我及家庭环境的更新。这种革新并非被动的、固定化的,农民的韧性就在于能够将新的、陌生的、异端的转化为自身文化的一部分,在接受新式物品的同时赋予其新的内涵,使之变成建构自信、明晰自我的物质基础。并且,传统物件与新式器物在农村地区呈现的拉锯战,暗藏着改良家庭空间和维持既有传统的两股对抗力量,人们一方面期待生活环境的革新,另一方面试图维持原有生活秩序,在接受新事物的同时并不排斥旧的生活方式。显然,新式家具的下乡入户,并未像城市家庭那样引发彻底的“以新代旧”,而是以“新旧交错”的形式缓慢且持续地推动生活变革。这些转变的发生突显出乡村文化迥异于城市文化的内在特征,乡土文化具有稳固的和黏着的坚韧内核,使其能够在应对外来物品时保持一种开放性,同时恒久地保留自身独特的品味和特征,这是一种基于生活实践的自主性参与和创造性转化,虽然在不同时期、地域、群体中发生着不同程度的改变,却彰显着时代的特质,亦由传统的行为规则和思维定式所形塑。
(本文刊载于《民俗研究》2022年第5期,注释从略,详见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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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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