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遗产化进程中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学
2004年12月,中国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2005-2009年,文化主管部门在全国范围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或简称“非遗”)普查工作,其成果表明中国境内存续的非遗项目约有87万项。这次普查也成为民间文学步入“后集成时代”(刘锡诚语)的一个转接性标志。
2006年以来,文化主管部门按国家、省(市、区)、地市、区县设立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的四级名录体系(以下简称“四级名录体系”)和代表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认定制度;2011年,国家颁布和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各省、市、自治区也相继出台了非遗保护条例。此外,在文化政策和法律法规层面,各级政府还通过一系列制度化措施与国际法和国内法一道为非遗保护提供了法律框架和法理依据。
截至2014年11月,国务院公布的四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共1372项,少数民族非遗项目613项,占比45%;其中民间文学73项,但尚无民间文学类项目列入的民族多达24个。从2007-2018年,国家文化主管部门先后认定了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共计3068人,民间文学类共123人。前四批共1986人,其中少数民族463人,所占比重为23%,远低于项目量占比;十大类别的少数民族国家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占比最高的是民间文学,共计77人,其中少数民族57人,占比为74%;从性别角度来看,女性传承人的数量明显少于男性传承人,其中民间文学女性传承人仅有10人,占比17%。[26]截至2018年12月,全国共设立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21个,涉及省份17个,其中民族地区11个,占比52.38%,其中格萨尔文化(果洛)生态保护实验区直接以藏族史诗传统命名。文化主管部门先后于2011年和2014年公布了两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共计100个,其中涉及少数民族地区的基地28个,占比28%。此外,2008年以来,中国列入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非遗项目共40项,其中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共32项,含少数民族族别项目10项,即蒙古族长调民歌、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侗族大歌、格萨(斯)尔史诗、玛纳斯、呼麦、热贡艺术、藏戏、中国朝鲜族农乐舞、藏医药浴法;多民族共享项目4项,涉及花儿、雕版印刷技艺、中国剪纸、二十四节气。此外,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共7项,其中4项属于族别项目,即羌年、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麦西热甫及赫哲族伊玛堪。从项目与项目的互涉关系来看,直接或间接涉及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非遗项目共有18项,占比45%;族别项目14项,占比35%。这些数字表明,在遗产化进程中,少数民族民间文学艺术作为非遗项目进入国家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中,进一步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和国际社会的关注,尤其是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类非遗项目和代表性传承人得到了优先支持和重点扶助。
国内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热潮对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研究也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一方面,有越来越多的各民族专家学者加入到国家文化建设的具体实践过程中,在国际法和国内法搭建的保护框架下参与政策咨询、提供智力支持、开展学术研讨,以各自的专业经验为非遗保护贡献力量已经成为工作常态。尽管非遗保护工作不能等同更不能替代学术本身,但学者们因此拓宽了研究范围,将视野进一步扩展到国家文化政策、当下的民间文学生态、传承人及其所在社区和群体的口头实践和交流艺术等方面,反过来也能丰富自身的学问和问学。比如,施爱东根据非遗保护的基本宗旨,基于民间文学艺术作品的基本特征、各民族民间文化艺术的交融互动的规律,结合国际国内的立法实践,多次为国家版权局2014年发布的《民间文学艺术作品著作权保护条例(征求意见稿)》提供学理分析和具体建议,认为不宜在著作权法框架下处理民间文艺作品的著作权保护问题[27]。又如,姚慧从《非遗公约》的基本宗旨出发,结合中国非遗保护实际中存在的观念问题进行反思,对人们常常谈论的热词如“原生态”“原汁原味”“本真性”等并不符合非遗活态性与动态性的不当用词和使用误区,进行了深入分析和阐扬[28]。但如何保持学术的独立性则一直是大家争论的一个焦点。另一方面,在民间文学类非遗保护研究成果大量出现的同时,资料学建设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一批批新材料的搜集和出版接续并衔接了“集成”时期的采录工作,多向度地弥补了其中的缺项,尤其是当时尚未纳入的各民族史诗和经籍文献中流存的口传文本。此外,从锡伯族乌春、达斡尔族乌钦、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满族说部,到壮族布洛陀和嘹歌、瑶族密洛陀、苗族史诗亚鲁王、汉族题材少数民族叙事诗等,有的是在进入21世纪之后的“新发现”,有的是文本集成有了大幅度的扩展和充实。在全国上下的非遗保护氛围中,少数民族民间文学领域的系统性、成规模的资料搜集、采录、集成、重刊工作在各民族地区大面积铺开,并与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工作形成合力。国家非遗项目记录工程也取得阶段性进展,尤其是代表性传承人的抢救性记录工作更加科学和规范,诸多少数民族传承人的口述史和民族志访谈以影像记录方式得以数字化建档。
2019年7月15日,正在内蒙古考察的习近平总书记在赤峰博物馆亲切接见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格萨(斯)尔传承人代表。在观看一段说唱展示后,习近平指出,你们的演唱让我们感受到历史文化的厚重。56个民族不断交流交往交融,形成了多元一统的中华民族。我们中华文明历史悠久,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发展至今的文明,要重视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我今天来看你们,就是要表明党中央是支持扶持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的[29]。为深入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以及党的十九大和十九届二中、三中全会精神,落实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和中宣部、文化和旅游部、财政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发展工程实施方案》有关要求,充分发挥非遗对增进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的重要作用,文化和旅游部已于2019年7月出台《曲艺传承发展计划》,从扶持“曲艺书场”到保护“曲艺生态”,对曲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发展工作进行专项部署。由此,我们可以期待少数民族民间文学艺术的生态保护也将开启一个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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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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